「经过一些岁月时的洗礼,我们会改变对事情的看法,大家也许都觉得我现在很棒,有很多赞美的声音,但是我其实还不满足,人生就是高高低低,不要去看自己的低潮,也千万不要放弃,我从来没放弃过,我们都要经过这种阶段,才会有机会遇见更好的自己。」家宁回来了,在周一的早餐会报中,对菜鸟说了一些感性的话。家宁的事业开始走上坡,佳玲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家宁,成熟的家宁,那些幼稚的行为一下子人间蒸发。
有多久了,没有好好地跟家宁说说话,佳玲的心微微的痛了起来,他回国已经几天了,都没有主动来找她,原来这些日子,空间上的远离并不代表心的远离,或者忘记,她很清楚,她偷偷地爱上家宁了。
这个圈子就这麽大,不遇见也很难,家宁出国前和佳玲道别後,五个月後再度不期而遇。家宁回国後,忍住不跟佳玲主动联系。总之,活着的东西,都是很麻烦的,他们总是带着感情,给你羁绊。
家宁记得自己在同事满月酒席间痛下决心离开,「我退出,只要你能找到更对的人,不後悔,过得更好。」一心想戒掉这种无可救药的喜欢,请了两周假期,到美国去沉淀沉淀。家宁还能说甚麽呢,若你安好便是晴天,或许是他现在唯一能希冀的美好心境。
没想到,公司年底餐会,家宁与佳玲在洗手间的走道上遇到了。佳玲口中露出惊讶的低呼,一瞬间那些爱的记忆全都回来了,家宁不改贱嘴脸劈头就说,「我离开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阿。」
「没有,绝对没有。」佳玲口是心非,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想继续往前走。
「天啊,你这女人真狠,我的心都碎了一地,我现在需要一个紧紧的拥抱。」家宁伸出双手讨抱。
佳玲觉得家宁的抱怨都是无病呻吟。「你这点小事,还好意思拿来说嘴,你还没到痛彻心扉的程度,是因为没有遇上真正的悲剧,遇到了,连叫都叫不出来。没有那个屁股就不要吃那个泻药,你别跟我叫板。没听过吗,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句话适合用在你身上。」几个月没见,佳玲说话变得俐落,把家宁吓得瞪大了眼。
「喔,我只听你说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总之,家宁还是大胆的反击了。
「我也听说过,男人不花心就像野狗突然不吃屎了,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根本表情错会错意。」
「Nonononooo,亲爱的佳玲,你是国家重点保护的文物,脆弱又可爱,需要我的呵护。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的事业就是经营好爱情。我就是你未来的事业,抓紧了。」
「美的嘞,我们之间好像连个开始都没有吧。」
「不,我们都同房了,你看看,婚姻不就是女人塑造男人的一个过程。我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况且我现在是三有一无的好青年,有房有车有存款,没老婆,你可要好好把握住阿。」
「扯太远。拜托你,别把那件事再拿出来说嘴,败坏我的名声,小心我拿厕所的卷筒卫生纸勒死你。」
「我们很有缘,有空我们去登记。不然人家会较我们姘夫淫妇。」
「扯太远,我们两个的谈话完全没有交集,没有重点。我走了。你会现在还单身,果然靠的是实力阿,你这麽优秀,我真是望而生畏。」明明是颗柔弱的心、却非要活成逞强的命,这就是百分百的佳玲。曾经几度在绝望的谷底,佳玲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这个人是家宁,及时出现在她眼前。有了爱情的介入,面对再无聊透顶的工作,都觉得可以忍受了。
两个家庭,在佳玲生命中回荡。佳玲能百分之百的接收到亲人的关爱,想到家人,心中充满感激,原生的家庭有生父生母、亲弟弟,重组的新家庭多了继父与两个继兄。那些彼此曾经共享节期的美好点滴时光,或者仰望天际同饮自酿梅酒的微醺欢畅,甚至还不忘主动与继父分享陈年梅酒的主动体贴,都是人生每一个站口「不应有恨」的美丽书写,应该主动付出,让爱这样无远弗届地传播,如同一阵暖风吹过心头。那种幸福,尝过,你就不会忘记。至於生父带给他的一切,已经很模糊了,好像只剩下血脉这种感觉不到、抽象的东西。
对家宁来说,金钱最大的魅力,在於逼你去做你永远都不会想做的事情,我们压榨自己现在每一个今天,说是为了追求更美好的明天,那万一没有明天,该怎麽办呢。人生,就是这样,在失去的同时,你也获得。年少时瞧不起父母许多卑鄙、求生存的作为,没想到长大後,面对为难的环境,自己的人格也没办法高贵起来,竟也这样的沦落了下去,毫不勉强的步上父母的後尘,下流的无声无息。三十出头的老男孩,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活得更精采更洒脱,其实并没有。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乌托邦(Utopia),那只是一个藉词,让你逃遁不满的世界。三十多岁的家宁竟然也走上这条路,叫做为五斗米折腰,那种不甘心,只能放在心中膨湃汹涌、无病呻吟了,谁能体会。
家宁总是被分到一些很烂的企业贷款,不是要赌上自己的前途,就是得陪着这些老总吃喝嫖赌。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麽下贱的一天。所以面对工作上的缺憾,家宁的想法是,「生命里包含着欠缺,期待他者来填补。」这个他者,就是佳玲。
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佳玲席间没有吃甚麽菜。坐计程车特别拐到夜市买了点卤味填肚子,边吃边走才回到巷口,就看到一大滩血水,邻居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原来早先有人坠楼。佳玲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这几个月看不到家宁,今天看到了,却把他推开,推得远远的。晚上又看到夺命的意外,脑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快乐的理由好好的过下去。人为什麽活着,为什麽生命这麽无奈。孤零零地被生下来,又太早承担重责大任,耽误了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此刻跟死亡的感觉是一样的。佳玲腿软的爬上四楼,还没开房门,手提袋震动了起来,有动静。
这时电话响了。又是家宁。「相对两无言,默默不得语」,一端是感激,一端是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