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一片阴霾，连带着把屋里的色调也减了几分。室内没有开灯，平常没使用的家具一律用防尘布盖着，整齐沉静，看不出生活的痕迹。梁唱然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外头的阴天，总觉得好像要下雨了。
「唱唱。」随安兴高采烈地把门一个个打开，「怎麽不开灯……」
他在昏暗的墙上摸索了一会，总算打开灯。唱然把视线转回窗外，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乾净到简直透明。她让手指贴在那冰冷的平面上，抚着窗几下唯一的一点水渍，「这里，是哪里？」
「老妈攅的别墅。」
「她知道你来这吗？」
她没把话说完——知道他带她来这吗？廖融融对唱然的敌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防范她都来不及了，哪可能乐意跟她分享自己买的别墅。
「老妈她现在人在罗马血拼，我想她应该没空接管理员的电话。」少年咧嘴一笑，「而且，她其实很少来，这里一年几乎使用不上一两次，倒是我跟管理员比较常面熟咧。」
「……」唱然抽了抽嘴角，「你常来？」
「偶尔啦，我想过离家出走就是躲在这里。我有时候会跑来这里晃晃。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这里离冯家距离不算远，偏郊区，附近靠山，环境清静，周遭的住户各自占了宽阔的庭院，户户相邻间皆有一段距离，篱笆和高墙完全阻隔了任何窥探的视线，俨然与世隔绝。负责打理的管理员夫妻一个礼拜只会来几次，作简单的打扫与照料院子。
该怎麽说呢，这就是有钱人的玩兴吧？因为有花不完的闲钱，所以可以尽情挥霍，买一栋房子像选一个玩具，更不用考虑後续消耗的花费……明明不常住，屋子依然维持得很好，能摆着如此昂贵的建筑不用，不是普通人可以想像的。
梁唱然转开脸。其实屋里的布置，一点不像廖融融会有的豪门品味。
客厅、餐厅、厨房，天花板上垂了盏木制吊灯，地板是简洁的白色大面积瓷砖，和窗帘沉稳的米色系相互呼应。墙上挂了幅没表框的油画，笔触温暖、柔和，放眼看去，简直就像一对新婚夫妇的新居般温馨简单。
耳边传来冯随安轻柔的嗓音：「喜欢吗？」
她莫名手足无措，他干嘛问她喜不喜欢啊？好像这里是他们俩未来的家似的……梁唱然用力眨了眨眼睛，掩饰自己的惊慌，「我……干嘛喜欢啊？」
「嗯？」他睁大眼睛，再诚恳不过地说着，「看你喜好，我才好布置我们未来的甜蜜小屋呀。」
「冯随安你真的很……」女孩咬牙切齿，忍不住搥了他一拳，「厚颜无耻。」
「你也知道的，唱唱——我，从来就只对你无耻。」
那时的他们哪里会晓得，此时的玩笑、打闹，当光阴如梭飞逝後的未来，她再次脱口而出相同话语的心境，早已非如今的甜。
把行李放好後，冯随安提着购物袋就要出门。
梁唱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你去哪？」
「买菜。」
「哦。」
「买点晚餐用的食材，你有特别想吃什麽吗？」
「没有。」她摇摇头，继续盯着她的电视看。
他还是没放弃，「真的？」
「嗯。」
冯随安还站在玄关那，动也不动得像座雕像似的。唱然瞄了他一眼，只看见这人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老天，连嘴巴都嘟起来了。「真的不一起来？」
「我要看哆啦A梦。」
他站在那里，只差没摇尾巴了：「唱唱，那个大雄跟我，谁比较帅？」
她勉强压下拿遥控器扔他的冲动，面不改色的开口：「哆啦A梦。」
唱然瞥了眼玄关那呈现石化状态的某人，忍住笑，俐落地关上电视，站起来，「开玩笑的。」
她走到他身边，「一起去吧。」
少年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说不出的古怪。
梁唱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嘿，生气了？」
其实冯随安很少皱眉头的，他毕竟很适合笑，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格外美好的景象，幸福的、温暖的。所以唱然一直以为那就是他的全部，而原来当笑容从他脸上褪去时，竟然会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陌生。
她承认，随安不笑时更好看些。冷冷的，那对好看的眉毛蹙着，有种忧郁却淡漠的疏离，让人想用指尖去将它舒展开来。
他本来就是个英俊到过份的男孩子，被那样一双沉稳的眼睛盯着，她的心又再度失控地乱跳起来。
他摇头，「没生气。」然後主动牵起她的手，低下脸，让额角轻轻地抵着她的眉间，「跟虚拟人物吃醋这种没品的事，你觉得是我的风格吗？」
「可是……」
「唱唱。」他打断她，等她抬起眼，他又是那个眉眼俱笑的冯随安，「一起出去逛逛？」
第一次，他发觉自己对那个女孩的爱好卑微。
同样是相爱，却永远也要求不了所谓的公平。他爱她，比她爱的还多的太多……梁唱然没有那麽爱他，不对，她甚至可能从没喜欢过她，这点，冯随安比谁都清楚，可是最悲哀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会感到生气。
看她逐渐对他卸下心房，听她终於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甚至捉弄似的和他开玩笑。梁唱然正在试图相信他，怯生生地，犹豫地朝他走来——
虽然幸福，可是那样喜悦，却让他觉得真的好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