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他脸颊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拂过他的发梢。沿着侧脸的轮廓，在那颗浅浅的泪痣上，温柔地驻足。
原来，他不在身边，感觉是这样的怪。做什麽都不自在，见什麽都不踏实——直到终於又回到他身边。
如果要界定因为少了他而产生的情感，那大概就是寂寞了吧？
唱然纳闷，这究竟只是因为他们难得的争吵，还是她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的坏习惯。随安在她身边，所以她感到安心。因为潜意识她知道，就算因为上课之类的理由，两人的分开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再等一下的话，冯随安一定又会迫不急待地回到她身边。
结果，寂寞吗……梁唱然为自己忽然产生的想法而陷入思考。她的脸，因为低垂的角度而遮掩於半截阴影後，看不出她究竟是懊恼还是苦笑。
明明下定决心过了，不再麻烦任何人的，就算，是本来就很麻烦的冯随安也一样。
和室鹅黄的柔和光线下，照映出她符合这年龄女孩的烦恼表情。她规矩地并拢着膝盖，跪坐在睡着的随安身边，犹豫地朝他伸出手——本来是朝着那只手机，但突然像改变心意那样，又转回伸向冯随安。
其实，她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在想，该怎麽装出若无其事的脸来对随安。她想了好多，甚至对着校车的车窗练习了好多遍。
当然不能笑，笑了会像在示弱，但也不可以太强硬，否则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好的情况，就是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从小，她每次都是这样，心情一不好，就会胡乱又恶劣地拿随安出气，从来没向他道歉过，仗着他的脾气好，因为知道他最後一定还是会原谅她——就像被宠坏的孩子，她这样会很任性吗？一定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欺负这样的冯随安。
纸门外隐约有动静，细微的像是有什麽东西掉在地上。
唱然转过头，担心是冯叔叔来看儿子。正打算起身出去探看时，就被身旁更大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安一边打哈欠，一边坐起身。
「是你啊。」随安揉着眼，打了一个好大的哈欠，「几点了？」
「……快七点了。」她仍往纸门那张望，还是在意外头有人，回答得有些分心，「饿了吗？」
他摇头，「你赶快下去吧，楼下应该要吃饭了。」
「那你呢？」唱然怯怯地觑着他，是因为吵架还是刚挨骂的关系？他的举止比任何时候都安静。安静到简直，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似的。
「老爸罚我不能吃晚餐。」随安又倒回地上，成大字型躺在地上，用力伸懒腰，「真是，都几岁了，要罚也罚得有创意一点。」
梁唱然对他这样没规矩的举止很气恼，把他从拉起来坐好，咬住下唇，最後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叔叔是担心你。」
「嗯啊。」想也知道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标准的左耳进，右耳出。
不要看冯随安总是笑笑的，他的个性一旦倔起来，谁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是包括唱然，或者说是除了她呢？
唱然歪头，轻声说：「而且，我也担心。」
「啊？」
随安把脸转向她这边，目瞪口呆地张开嘴，一副唱然刚才提议要到月球玩似的错愕。
她闪避着他的视线，很俐落地爬起来，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并没有谁站在那。她轻轻把门给拉上，又是轰隆隆地划破空气里的寂静。
那双穿着长白袜的脚，踏在光可监人的地板上，一路朝他走来，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唱然从口袋里摸索，拿出一片红色包装的长方形东西，递向他。
「喏，这个先给你。」
随安傻傻地接过，低头一看，是牛奶巧克力片。冯家对小孩的管教很严，零食绝不可能出现在橱柜里，「你怎麽会有这个？」
「下车的时候，去便利商店买的。」唱然淡漠的脸流露一丝几乎能称为心痛的表情，「好像又涨价了，现在的物价啊。」
随安差点失手把巧克力弄掉在地上，「你自己？一个人？那家便利商店不是要过马路走几分钟才会到吗？一个人乱晃，很危险呐！」
「在说什麽啦……我都要十五岁了。」唱然扶额。
有时她真的感觉，冯家上下真的都保护过度了。至少，像唱然自己小时候，还挺常有一个人在公园玩的记忆，因为父母都在忙。
冯随安抚着自己的脸，闪躲似的低下头，「唉唷，所以才危险啦……」
「对了，你的脸，」唱然猛然想起，猛然走上前，双手捧起他的脸，硬是将随安扳向自己，「让我看看，你的脸没事吧？」
冯随安一个重心不稳，人往後倒，躺在木头地板上。他没想要先撑住自己，而是本能地想扶住她，唱然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
她眯起眼睛，很认真地把他的脸东转西转，「没红吧？」
少年愣愣地僵在那里，半晌都没说话，只睁大眼睛。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冯随安的皮肤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好，白皙、光滑不说，还散发一种发光似的透明感，除了左眼角下浅浅的棕色小痣，脸上一点瑕疵也没有。
但梁唱然知道，他的皮肤比较薄，非常仔细地看的话，就能看见肌肤底下隐隐的细微血管。
「好痒啊。」随安眨着眼，委屈地瘪起嘴，「你的头发，搔得我的脸痒痒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