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收回前言,就算再难过,我也不会安慰这个人了!
如果将来我有机会养仓鼠的话,肯定只会要他瓜瓜上贡,早晚来几下马杀鸡,怎麽也不会带他去这个惨无人道的地方。
装潢好、气氛佳,可是那有什麽用?!
哪怕穿着白衣的女性笑容可掬,称赞说我很温驯,是一只可爱的仓鼠,我也绝对不会被收买的--再怎麽说也要附上几颗瓜子才对吧!
饶是这样,我还是抑止不住想逃跑的心情,一路上搭着公车快吐了不说,一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怕成了家鼠,动物的本能还是告诉我这地方千万不可久留,还是尽速离开的好。
然而三於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坚定的走进了小房间。
这半个月相处下来,我知道这人个性软归软,好说话得很,否则也不会被油头男吃的死死;对待我的态度也好的不像话,换了个又大又宽敞的新房子,上有了望台,下有荡秋千,豪宅还附有个後花园,一夕之间暴富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连伙食也提升许多。
但三於在某些事情上却是异常坚持,比如对於他的事业,隔夜的蛋糕不卖,坚持的原料绝不轻易改变--还有现在,带着我来到这个地方也是连预警都没有,丝毫不管我瑟瑟发抖的少男心。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陈三於!!
我的心脏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跳到了最高点,如果老鼠也有心电图,我的心搏绝对过速,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我送回家,现在!立刻!!
老鼠没有心电图,我和三於也不存在什麽心电感应,我板着死鱼眼,感受着外出笼的摇晃,直到上方孔洞的风景定格,我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怎麽也逃不掉。
穿着白衣的男人把我打捞出来,就像是长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渔民一样,熟练又快速,我还没反应现在是什麽一个状况,是要变鼠泥还是鼠饼,整只鼠就茫茫然的被放到了玻璃缸里。
我的好奇战胜了害怕,抬起眼打量周遭环境。
我似乎被放在一个平台上,三於和白衣男站在我上方,只有这种时候我才深刻的体认到老鼠与人类的差距极大,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人类只要动动手指,我这柔弱的身体就会呜呼哀哉。
「三十五克……还行。」白衣男看了下磅秤。
「会太胖吗?」三於问,我很想让他别问了,有考虑过当事鼠的心情吗?
「不会,看体型起码有三、四个月了,这个体重还可以能再吃胖点。」白衣男说,顺便推了推往下滑落的眼镜。
三於看上去有点惊讶,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这个老鼠的真相。
我忽略掉我其实是个滞销品的事实,听到三於的询问,才知道眼前的白衣男是个医生,啊哈,这下我可是被医生认证的穠纤合度,於哥,回家放饭先哈,我可是知道你买了新的零食了。
「你不清楚他多大?」医生皱了下眉,本来就平淡的语气听起来更是吓人。
来了,又是那个本能的恐惧,可以不要一言不合就吓老鼠吗?虽然你刚刚帮我讲话我很开心,但零食是不会分你的!
「我不确定…员外是别人送我的。」三於的表情有些尴尬,在底下局促的绞着手指,玻璃盆里的我看的一清二楚。
喂,别欺负我的主人啊!
医生叹了口气,两句话的功夫也差不多讲明了,再开口却透着了然:「我做这行看过这种事太多,你可以说我唠叨,但小动物也是生命,我希望你能记着这点。」
「我会对员外好的。」三於说,没有多许什麽诺言。温柔的摸着还在玻璃盆里的我,大拇指细细摩娑过头顶至尾巴的感觉太美好,舒服的都要趴下来了。
但温情的时光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秒医生就把我抓起来,恰到好处的捏着我脖子後的毛皮,整只鼠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这边有个伤口。」医生用另一只手指了被皮毛盖住的部分,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痕迹,不仔细看就会忽略,「宠物店会把老鼠们关一起,但这是不对的。他们会打架,严重还会致命,只因为要卖钱要省空间,违背了仓鼠的天性。」
被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三於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我有点尴尬。其实这也没什麽大不了的,鱼缸里生活的老鼠嘛,多少都会碰过这些事。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接着医生把我翻了面,用着我柔软的肚皮对着他们,在不怀好意的人类面前露出我最脆弱的地方,我努不住想挣扎却被制的死死,我严重怀疑这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行动迅速、手段恶劣,也不知道有多少同类惨遭魔掌,这肯定是个惯犯!
我一个良家鼠男被上下其手,没有三於柔软的手掌,布着茧的手指压了压我身上的软肉,还被逼着露出牙齿,我在心底滴下了男儿泪,这简直是对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最大的侮辱。
医生几乎把我全身上下给摸遍了,才肯把我放回玻璃缸中。我松了口气,正当我我以为一切都告一段落时,这人又微笑的把我抓了起来,开始推压起我的颊边肉来。
我不知道人类呕吐的感觉如何,但被逼着吐出颊囊的食物可不好受,那些都是我珍藏的储备量啊!人类连仓鼠的食物都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了吗?
「食物不用一次放很多,员外会想要都塞到颊囊里。」医生指了指卫生纸上的谷片瓜子,湿湿的沾满了口水,「你给太多,囤在颊囊的食物吃不完会容易坏掉,老鼠口腔也容易发炎。」
「我知道了。」三於认真的应下。
不对啊你知道什麽了?知道要减少我的食物吗?还是连我嘴巴里的也要抢?我疯狂的在心底呐喊,却因为在医生手底下不敢造次,委屈的不行,连毛皮一瞬间也恹恹的失了光泽,只希望有人可以尊重一下小动物的意见。
三於看着无精打采的我,忍不住好气又好笑的戳了我一下,却没注意戳到了医生的手掌,「别这样啊员外,不会饿着你的。」
少来。我转身,用圆润的屁股对着人。
我,陈员外,保守估计三四个月大的银狐鼠,一生中最开心的除了有了新名字和新主人外,还有吃东西这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鱼缸的执念太深,有食物吃俨然成了鼠生里最重要的事情,哪怕吃的撑了,也不想留着食物在盆里,能塞多少到颊囊里是多少,就算下一餐迟了没了抢不到了,也能够有多余的食物让我撑段时间。
而自从有了新家之後,我再也不用因为有一餐没一餐而烦恼,三於把我喂的饱饱的,还不时给我加餐,最幸福的不过吃饱睡好。
但也许是习惯使然,三於喂多少,我就吃多少,而看到我碗里空了,又会再放点饭,反覆几次,我颊囊没有一天是空的。
现在却告诉我要减餐?我知道人类会减肥,但原来仓鼠也要的吗?!
我有点惆怅,就算听不懂什麽是口腔炎,但食物不用放太多还是明白的,我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
人类有厚片女孩,有厚片银狐也不为过吧?
说好的能吃就是福呢?因为物种不同就不能套用了吗?你们这是种族歧视啊!
还想着说服三於的一百个理由,连什麽时候被带回家都不知道。但能够明白的是,从那天起我的食物仅够吃个八分饱,连偶尔的零食也减少了,三於还会不时问着医生说这样会不会太多。
等到下一次检查,变成三十七克的我觉得磅秤一定坏了。
时间久了,我在三於这也待了有三个月了吧?
我已经习惯了在我奢华宅邸的生活,毕竟三於陆陆续续的在里头增添新家俱,一觉起来总能发现房子不一样了。虽然有些我根本不爱用,但秉持着让主人开心就能加餐,我还是勉为其难玩了一下,还得忽略旁边不断的拍照声和噪音污染。
是的,噪音污染。
不要觉得把主人的声音比喻成噪音很过份,那是因为你肯定没有听过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人类,会捧着一只仓鼠不断啾啾,还自带亲吻音效,仗着我不会说人话就这样百般骚扰,我也是很困扰的好吗?
重点是亲完就算了,三於还会自顾自的和我对话,诸如:员外你好可爱啊、员外我最喜欢你了,这种话我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心里已经麻痹的掀不起任何波澜。谁知道三於还没完!
「员外你这麽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鼠!」
三於心血来潮时,还会一人分饰两角对话,然而被强迫入戏的我完全不想理会,除了第一次还震惊的呆滞住,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习惯也是早晚问题。
是谁说习惯需要二十一天养成的?那他肯定没有见识过陈三於的威力!
就像现在,被托着身体举高,眼前的人类还在高喊着「哈库那玛塔塔!」,我心中却平淡如死水,觉得这和当初在我面前许愿吃蛋糕的青年绝对是不同的人。
人类真是一个可怕的物种。
我逼着自己放空想着,不去和这个自得其乐的人类一般见识,电铃却在此刻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三於单方面对我的情感交流。
也不知道外头那人是来讨债还是躲仇家,在三於带着我开门的几步路,硬生生把电铃按成了命运交响曲,大有那种不开门就继续按的意图。
「来了。」三於打开门,外头是一个面容秀美的女人,也不知道是长相的优势让她习惯高高在上的看人,还是对於三於有什麽误解,那眼中的蔑视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你就是纠缠勋霖的那个人?」女人开门见山的问,连声音都带着不屑,一句话就帮三於扣上了顶大帽子,让我瞬间想暴起咬人。
制止我的却是勋霖这两个字,油头男有个好听的名字,却和本人一点也不搭。我眯起眼,这时才认真打量起这来者不善的人,越看越觉得熟悉,这面容竟是和油头男家中合照的另一人对上。
这都什麽事啊……
被迫见证这出狗血八点档的我很无力。三於虽然在我面前活像个神经病,总是不顾当事鼠的意见,对我亲亲抱抱的,但我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把我当作家的一份子。
而同样的,我也知道三於对油头男的感情有多深,他会克制着不去做油头男不喜的事,压抑着他熟悉後跳脱的性情,只因为油头男不喜欢他太过随性,说这样一点也不稳重。
但现在看来哪是喜欢他,分明就是玩玩嘛!
我忿忿不平,别欺负我年纪小,在我的鼠生中可是听了看了不少真实案例,人类防谁也不会防我们这些小动物,把我们一个个拉出去,那可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心理谘询师。
「纠缠?」三於好一会才艰涩的开口。
「不是吗?」女人挑眉,「如果不是你,勋霖哪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烦恼这些有的没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纠结的想让三於关门放鼠。有的没的?油头男就是这样想三於的?
三於没应话,只摸了摸手里的我,垂下了眼帘不发一语,在女人忍不住要出言讽刺时才回。
「他是这样跟你说的?说我纠缠他?」
虽然面色不显,但我却感觉的到三於手心微微颤抖着。
「不然?你还要说是我男朋友追着你不放?」女人哈了一声,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三於。
我看着一向笑口常开的人类闭上了眼,敛去了平时的温和,收拾对油头男的感情,再张口只剩下冷淡的声音,还有那不明显的颤抖。
「那好,我不纠缠了,你倒是管好你的男朋友,别让他动不动就说我爱你之类的话让人误解。就当我瞎了眼,浪费大好青春在一个人渣上。」
语毕,三於直接关上了门,也不管女人气急败坏的神色,还是不甘心槌打铁门发出的声响。砰的一声,把那人和自己这些年来的爱情关在门外。
三於没有像平常一样把我放回笼子,他把我放在桌上,拿着手机,抖着手不知道在打些什麽,眼泪无声的掉着。
他打得很快,没一会就把手机推的远远的,趴在桌上侧着头看我。
「我大学就和他在一起了,他先追求的,说我是他的理想型,想和我交往看看。」说完,还自嘲似的哈了一声,也不知道在笑自己蠢还是笑对方装了这麽久。
「我知道他有个前女友,我不在意,没什麽好在意的。毕竟人哪能没几个过往?只要他爱我,我又有什麽好计较的?所以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他说忙说没时间也没关系。」
「只是人回来了,我付出的又算什麽呢……」
我语塞,做为一只还没发情过的公老鼠,身旁也没有热情如火的鼠姑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
但我知道的是,三於和油头男总是聚少离多,用我可爱的指头,也能算出他们这几个月到底见了几次--连脚趾头都用不上那种。
哪怕这样,三於却默默忍着,我曾在他萤幕上看过,和油头男的对话中总说着没关系,说自己也不喜欢太黏着对方,情侣间也该有自己的时间。可关了萤幕,这些都只是安慰人的话。
时间太长,放的感情太深,,少有的相见时,无论拥抱还是亲吻,连偷偷的覆上对方的手背,三於连眼角都带着笑,他是真切的喜欢这个男人,喜欢到他肯说,他就愿意相信,所以连那些越来越鳖脚的谎言也一并信任着。
我看着三於的眼泪慌了手脚,唾弃油头男吃着碗里看着碗外,实在要不得。
但哪怕我在心底骂了对方一百次一千次,三於刚刚表现的多冷淡,却抹不掉细心维持了好几年的感情破灭的事实。
他最开始还讲着,到最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代替了言语,满溢而出的是闹剧般的感情,他还成了里头最可笑的角色。
我迈着小短腿上前,不管平常有多讨厌水,但现在就算沾湿了我的脚掌,却还是坚持着靠近那个还在流泪的人。
「别哭了。」我啾了一声,鼻头碰鼻头的。
三於给了我家,赋予了我一个名字,那该让我来带给他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