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黄博办公室报到的路上。
「我跟你说喔,黄博不好惹。」李梅祈忽然说。
「蛤?」她一头雾水,方才许依如那声欢呼,还兀自在耳边回荡着。
「我说,黄博不好惹。」李梅祈又复述一次,「首先,你要记得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到黄博的办公室报到,他会把那一天要做的事情派给你;第二,黄博的电话响三声内一定要接,没有在三声内接到的话,你会很倒楣;第三……」
「总共有几点?」她实在受不了有人滔滔不绝在耳边疲劳轰炸。
「很多很多点,林启艾,你很酷馁。」李梅祈似乎愣了好一大下,但终於乖乖闭嘴了。
她们的车子在一栋五层的大楼前停了下来。大楼入口处的正上方,题着四个金字——研究大楼。
一进门,是大气的大厅,右侧有一处看似是管理室的侧房,可以想见这栋大楼曾经的气派;但岁月荏苒、风光不再,管理室内的木桌已残破不堪且积着大量灰尘,看似已久无使用,里面当然也没有管理员,只有成堆损坏的木桌椅。
李梅祈带着她往内走,直到大厅底端再分支为左右两侧长廊。她们往右转,走入黑暗沉闷的长廊。长廊上有许多间「房间」相依着,它们都关上老旧的深咖啡色木门,而木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可窥见里头。
她偷偷瞄了几眼,瞧见里头有身穿实验衣的人来回穿梭——原来这些不是「房间」,而是一间间的实验室呀!相较於木门的寒酸,内里的实验室设备却相当崭新豪华,让她颇感惊讶。
她们一路走到第五间实验室外头。
「到了。」李梅祈小声地以气音告知。
「谁?进来吧!」她还没来得及回话,里头已经传来极为宏亮尖锐的男声。
闻言,她便开门走进实验室。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实验室的熟悉气味与沁凉的冷气味儿,一个男人就坐在实验室旁,直冲着她笑。
她总算见到眼前这个还没见面,就被他的助理下马威的魔头——黄博,黄计博士。
***
第一天上工,她便被黄计以极不友善的态度,派给她多达三件的实验——在一天八小时内,她需要完成:自天然萃取物分离出A纯化物、产出高压管柱液相层析(HPLC)图谱及撰写实验报告。
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以「自天然萃取物分离出A纯化物」来说,至少需两周的时间,以「产出HPLC图谱」而言,至少也需一周的时间;光这两件事情,至少就需三周的时间完成,怎麽可能在一天内完成?但她一介菜鸟,如何敢在上班第一天就提出质疑?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做,而结果也毫不意外地,她当然无法产出完整的实验报告。
「你真的是考进来的吗?怎麽会做不完?」黄计不客气地质问。
之後就是长达一个月地狱的开始。她每天被指派超乎常理的工作量,导致她连午休都还是持续操作实验,内心单纯地想着,或许如此努力,可以作为她无法完成交派任务的合理理由。
但结果不是如她所预期的那样。
「你是我带过最弱的新进人员了!」黄计毫不留情地批评她。
她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在黄计的办公室报到,接受不合理的工作量,然後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实验,在牺牲了午休并加班到晚上八点的结果——是她一件任务都没办法完成。
隔天早上八点,黄计会以各种苛刻的话语责难她,然後继续指派不合理的工作量……如此周而复始,万劫不复。
是不是我的能力真的有问题?有一天,她忽然浮现起这样的想法。她看着其他人都可以有时间休息、吃点心,午休可以好好地吃饭、睡午觉,更可以五点准时下班。为什麽他们可以,她不行?是不是她的能力真的有问题?她是不是真的是中华制糖有史以来最烂的新人?
在挤破头的中华制糖招考中,她以高於第二名十多分的状元成绩录取。因此,对於自我的能力,她从来是未加以怀疑的——但经过这一个月无中断的打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里?当她浮现辞职的念头时,她收到了新训营的提训公文。
中华制糖在六个月的试用期中,有将近整整一个月规划为「新进人员训练营」。
新训营,在提训公文上,洋洋洒洒写着目的为训练新进人员职场新知、并了解中华制糖各分公司的业务;但讲白点,新训营其实就是让新进人员可以放松玩乐的一个月。中华制糖因有着悠久历史,因此在全台各地都有一至十个分公司;而新训营就是让新进人员前往分公司拜访,除了可以了解各分公司的业务与营运状况,也是让新进人员去给几个分公司的执行长拜码头。
她望着手上的公文及训练营安排的课程,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先不要辞职吧,先去看看这个新训营,或许事情会有一些转机也说不定……?
「喂,启艾吗?我是老孙。」当她结束为期一个月的新训营,隔天早上一踏入办公室、才刚放下包包、还没来得及把椅子坐暖,就接到了人事课长老孙的电话。
「孙课长您好,请问有什麽事吗?」一早就不寻常地接到人事课长的电话,她战战兢兢地——是的,犹如「惊弓之鸟」般地战战兢兢。报到至今短短两个月的洗礼,她已经从我行我素、在自强号上对周昕璇无礼的小屁孩,变得犹如惊弓之鸟。
「启艾啊,你上礼拜去哪儿了?」老孙粗犷的嗓音,配上他爱作怪的音调,十分不搭调。
老孙本名孙晏铭,大家都称呼他为「老孙」。老孙年过五十却仍未娶妻,兴趣是插花及跳国标舞,走路时那对翘臀总会摇啊摇的;但对比他女性化的肢体语言,他的嗓音却是十足地雄厚粗犷,如此搭配出颇受欢迎的反差。总之是个喜爱讲冷笑话,非常不正经、且疑似是gay的老男人。
但他其实也颇得长官们的喜爱,听依如说,老孙是所长的爱将,未来极有可能被拔擢为副所长——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无法喜欢他。她总感觉他充满喜感的外表下,好像藏着些令人捉摸不了的心机。
「上礼拜?我去新训营了呀。」她不懂为何老孙要这样问。新训营的公文,当初不就是由人事课发出的吗?他怎麽会不晓得她上礼拜去哪里了?
「但我们没有收到你的假单啊?」
「没收到假单?但是我的确有递出假单啊。」一股不祥的预感,直直重击到她心田正中央。
「但我们这边就是没有。这是『旷职』,你明白吗?」老孙忽然语调严肃。
「我…但我真的有递假单啊。」听闻「旷职」二字,她慌了。
「但我们这边就是没有收到啊。好了,我再通知杨课长,看他怎麽处理这件事情吧!」老孙没等她回话,喀的一声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