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皇上没有再召闻答应侍寝,到底是来了翠微的寝宫。
翠微见了皇上,心里到底是气着的,只闻她酸溜溜地道:「嫔妾给皇上请安,嫔妾还以为皇上歇在闻答应那处了。」
皇上知道翠微在赌气,只能无奈地笑道:「终究是太后和老三的人,朕还是得给个面子吧......」
翠微闻言,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小心眼了,竟然没有为皇上设身处地着想,想到此处,翠微就感到了些许的愧疚。翠微站起了身子替皇上理了理衣领,而後温柔地说道:「皇上,是翠儿多心了,皇上总是得为时局着想的。」
皇上拍了拍翠微的手,安抚道:「别放心上了,朕可是蛮喜欢你这番吃醋的娇态,倒是有几分小女儿心性呢!」
翠微闻言也就不矜持了,只见她拉着皇上的手:「皇上,可是那闻答应长得这麽美艳,您就真真不动心吗?」
皇上坚毅的眼神,似乎直接告诉了翠微答案。皇上一把搂住翠微道:「不过就是一个心机勃勃的美人胚子,朕不喜欢居心不良的人,朕只喜欢真真对朕用上心的人。」
翠微莞尔一笑道:「皇上会不会觉得翠儿善妒?」
皇上笑道:「朕就喜欢你善妒,那代表你是真心的人。」
皇上说罢後,面容突然一沉:「老三送了这麽个城府深的女子入宫,肯定是要在朕跟前安插个眼线,太后和老三的心是越发大了。你不知道,这闻氏每每刺探朕的心意,便让她家的沏茗去寻太后说去。」
「皇上,什麽时候也干起这般刺探人的勾当啦?」翠微娇俏一笑。
皇上虽是笑着,但不免叹道:「老三日渐猖狂,朕不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翠微听得此言,心里突然有了些盘算......看来这後宫又要开始不太平了。
储秀宫中,木牌的碰击声不断,和嫔执起了一面又一面的木牌放在面前细细想着,却怎样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恬嫔见状不禁说道:「和嫔妹妹,咱们还是别折腾了吧,全嫔十项全能、无所不精,出怎样的题也都考不倒她的。」
和嫔闻言却是很不赞同:「恬姐姐此言差矣,只要是人,哪有没有破绽的。」
皇后似乎没有把两人的话听进去,只是缓缓挑出了两个木牌,苦恼道:「全嫔跳舞、骑马射箭似乎样样精通阿!」
恬嫔看着苦恼的皇后,还是说了实话:「娘娘,全嫔肯定能跳舞的,骑马射箭该也难不倒她,咱们可不能给她锦上添花呀,这麽一来咱们可不得不偿失?」
恬嫔吞了口茶水复道:「何况她有孕在身,骑马射箭这动力事要是一个不小心小产了,咱们不就引火焚身了吗。」
皇后举着手撑起了自己的头叹道:「看来不管怎麽样,全嫔定是要技压六宫了,咱们做什麽也都是雕虫小技罢了,皇上的心仍旧紧紧攒在她手里,倒真应证了六宫粉黛无颜色这句话,」
一个邪恶的念头突然闪过,和嫔突然冲着皇后和恬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闻答应舞艺高妙,在惇亲王府中无人能及,甚至成了高佳侧福晋和钮祜禄嫡福晋的威胁,也因此被高佳侧福晋使计送进了宫来。或许咱们可以将闻答应和全嫔放在一块共舞,这麽一来,就算全嫔最後还是略胜一筹,也是有人分了她的功劳,而且,若全嫔真真不如闻答应,这全才的名号啊......」
和嫔提起袖帕掩住了自己的笑意,对着皇后坏笑道:「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也能因着闻答应,得到太后和惇亲王更多的扶持。」
皇后听得此此言,虽然担心全嫔的身孕,但久未舒展的容颜终是露出了笑意:「最重要的还是得宾客看得尽兴,表演自然是越精彩越好。双人共舞倒是不错,就照你说得办吧!」
恬嫔闻言,有些担忧,「可是娘娘,全嫔有着身孕......」
皇后却是神色自如,「本宫不会勉强她,全让她自个儿决定,只是这木牌还是要送到她跟前的。」
和嫔见到皇后的笑容,心理也就安心许多。她转向凝脂,对其严肃地小声道:「给全嫔和闻答应捡的木牌,都得是舞蹈,可不得误了。」
凝脂闻言,接走了木牌盒子,福了身子就往宫外走去。
黄莺正服侍着珍贵人上榻以眠,外头却传来了小太监的报到。黄莺见了那匆忙的小太监才要骂他,未料後面倒是走来了敬事房的马公公。珍贵人见状,以为皇上又要召她侍寝,眉头一锁,立刻领着黄莺跪接旨意。
却是马公公福了身向珍贵人请安,随即便喝了一个小太监呈上一盘附盖着的木牌,令其端在珍贵人的面前。珍贵这才人明白这些木牌定是几日後宫内家宴的才艺牌,但自己早已无心争宠,自然也不紧张,只见其随意选了右上角的木牌翻出。木牌上刻着的是「音律」,黄莺在一旁见了不禁眉头一紧,珍贵人看来却是无关紧要。
马公公对珍贵人说道:「珍小主看来面色从容,该是不必老奴操心了。小主不知,方才老奴去睦贵人那处,她那会子竟是选中了「丹青」,直要和老奴换呢!还是她家云烟姑娘明理,要她弃了权,免得出丑。」
珍贵人闻言,冷冷回道:「也把我的权给弃了吧,我是不擅长音律的,与其到时候成人笑柄,不如早些做罢。」
马公公见珍贵人这样说,尴尬地笑道:「奴才也是听闻珍小主会点琵琶,上来台上弹一段也是好的吧,可别到时候都是全主子的场罗!」
珍贵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仍然斩钉截铁地道:「时候不早了,我有些倦了,马公公还是替我弃了权吧,就说我身体抱恙即可。黄莺,送一下公公。」
一阵失望的感觉萦上黄莺的心头,但既然自家主子都这样说了,也只能认了。黄莺领了马公公出宫,对其福身谢道:「劳烦马公公了!」
马公公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姑娘呀,珍小主是宫里长得最为标致的人儿,到底是可惜了!」
黄莺听得此言,只得叹了口气,待得马公公走远後,兴意阑珊地回到了寝殿。黄莺见珍贵人还没睡下,终究是想把心中的话一吐为快,「小主,恕奴婢直言,好不容易因着全嫔有孕,皇上又眷顾您来了,这家宴上献技可是天大的良机呀!古来多少妃嫔因此飞黄腾达,您怎得就这样推辞掉了。何况,琵琶您也是晓得的,何必多番退让呢?奴婢本想着,虽然不是选中了最拿手的舞蹈,弹个琵琶也是好的......如今......」
珍贵人打断了黄莺的话,沉沉地道:「我本无意争宠,也不想入宫,何况......皇上除了年纪长了我许多,对我也不真心。每每侍寝......我都.....唉!我恨不得全嫔赶紧把孩子生下,我便不必再应付皇上了。真是羡慕大姐呀,可以嫁给一个与其心意相通、相貌堂堂的男子......."
黄莺闻言,急得摀住了珍贵人的嘴:「小主说什麽话呢,夜深人静的,这话可是听得特别清楚,传出去了是要杀头的!」
珍贵人推开了黄莺的手,冷冷说道:「与其活得像只笼中鸟,倒不如令我死了罢了!」
听到自家小主这样寻死觅活的,黄莺到底是气上头了,直跪下道:「小主,您死了,那可不害死了容海大人,奴婢给您嗑头了!求您别再说胡话了。」
珍贵人想到自己的父亲,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又见黄莺这般央求,只得说道:「赶紧给我起来,日後不说便罢了,怎得这麽烈性子。」
珍贵人说罢後,又哀哀地自言道:「也罢,既然都入宫了,就淡然地老死宫中也好吧......」
午後,太后斜卧在楠木贵妃椅上,一旁的无垢正插着花。突然,一把稳重的嗓音响起,太后一听便知是谁来了。只见太后懒懒地起了身子:「皇后来了。将牌子呈上来吧!」
太后的敏鋭着实吓着了皇后,令她不禁觉着自己这辈子该是怎样也无法达到太后的境界了。皇后恭谨地递上了木牌并对太后说道:「太后可满意臣妾的安排?」
太后端详许久後,冷冷一笑:「倒是有趣,闻答应和全嫔同跳一支舞?」
皇后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臣妾不过是把这回的游戏设计得有趣些,倒是二位妹妹有机运,抽中了这对牌。」
太后笑了一半,突然面趋冰冷:「皇后,全嫔可是有着身孕的,要是她有什麽闪失,你可是得担罪的。」
一阵冷意突然袭来,皇后怯怯道:「臣妾明白,所以事前都先知会过各位姐妹,若是觉得勉强,便可弃赛。」
太后闻言,捂了嘴笑得阴森:「你明知全嫔性格好强又喜欢出风头,她自然是不会弃了这机会。你倒是长了心眼子......呵呵。」
太后说罢後,又正色对皇后说道:「只是全嫔往往花招百出,你倒时候可别吃了闷亏!」
听到这些话,皇后的面容都涔出了些冷汗,只见其福了身:「全嫔妹妹本就色艺双绝,臣妾又怎麽敢言亏与不亏,终归让宾主尽欢才是,而太后娘娘的教诲,臣妾也会长些记性。」
太后吐了一口酸梅到一旁的盘子,而後抚了抚鬓角,慵懒道:「皇后,你可真有皇后该有的样子。」
粉色的梅花已渐渐结出花苞,想来离冬天绽放也是近了。翠微坐於御花园东凉亭,手中则玩着七巧板,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闻答应优哉地晃了进来。翠儿见闻答应这般从容却也不恼,只见闻答应福了个似有却无的身,坐在了翠微的对面。翠微这会儿倒真真是把闻答应给瞧仔细了。
闻答应长着一张鹅蛋脸,上头画了两撇轻烟眉,在往眉下看,那双眼珠子生得是大而圆,看来灵动却有些慧黠,唇则是如樱桃般绯红小巧,含羞却向往道尽一切。从闻答应整张脸细细看来,五官都非常的机伶别致,虽没有珍贵人的天人之貌,倒是生得别有一番风情。
翠微笑了一笑,也不恼羞:「如今真真是见着了,何谓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了。」
闻答应不懂翠微语出何意,却能了解尽是些说美的字眼。鲜少被称赞的她,不禁伸起了纤纤玉手抚摸了自己发上的翡翠桃瓣戗金珠花:「全嫔姐姐文采非凡,方才这些到是谬赞了。时候再晚便不好了,咱们赶紧择个舞来跳吧!」
翠微闻言颔了颔首:「妹妹选吧,姐姐倒是没什麽想法。」
闻答应听得此言,心里立刻闪过了欲争其风头的想法,只见她良久後说道:「《峰真隐大麯》中的《剑舞》有上下两部,都是非凡的舞步和内容,姐姐意下如何。」
闻答应没有料到,翠微竟是这麽快就答应了这要求:「从前我便对剑舞很有兴趣,反是妹妹提出来了。姐姐我有身孕,後半段公孙大娘便由妹妹一支独秀吧!」
闻答应大喜过望直谢道:「谢全嫔姐姐成全!只是......项庄舞剑那处烈得很.....」
翠微知道闻答应的勃勃野心,也便想成全她的心计:「还是尽力吧,别保留着跳,否则那力气之美便少了。」
闻答应低下头隐隐阴笑道:「那妾身到时候可就多有得罪了!」
夜渐渐深沉,翠微和闻答应也各自回了寝宫。
松涛就今日午後发生的事问起了自家主子:「主子,这步棋是下得险呀!这要有闪失,轻者伤重者死呀!」
翠微闻言摆了摆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计虽险,到底是能帮上皇上。」
一旁修剪万年青的松涛无奈地摇首道:「主子总是想着皇上,这一计要是用在皇后她们那帮人身上可是多好......」
翠微却也不听松涛的话,就是迳自走到了厢房内取出一口断了两截的青石佩剑,然後将之拿给了柳瑟:「这把剑是父亲在我小时候便送给我的,只是後来府里来了个游侠借宿,离去时说要表演其削铁之术以作谢礼,当时我便取出了这口剑供其一试,果真令其劈成了两截,後来我便将这口断了两截的宝剑收了起来。究竟是父亲送的礼物,如今要用它做歹事到底也些不安啊......」
柳瑟闻言宽慰道:「是为皇上着想也是好的,奴婢这会子便将其接合起来。」
不多时,柳瑟便又抱了那把剑呈给翠微,翠微定睛一看此剑,果然已被柳瑟黏得难见裂痕。
翠微握紧了手中的剑往窗外的明月看去,喃喃自语道:「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隔了几日,翠微和闻答应同约在了御花园练舞,可闻答应依旧是目中无人、姗姗来迟。翠微见她身着一身绯红青花绿菊凤蝶翔舞服,看来格外娇俏艳丽,衬着她那张妖艳别致的脸蛋更加好看,翠微於是便问:「妹妹的舞衣好生好看,和妹妹很为相衬呢!」
闻答应闻言骄傲地笑了笑:「谢全嫔姐姐谬赞,我这身衣服是内务府特地订制的南京云锦,共动用了十个綉娘连夜刺绣而制的呢!」
翠微见闻答应如此模样,沉沉笑道:「那可得花上这些綉娘好多的心血了,怪不得妹妹穿上这绯红的衣裳更为显眼。」
事不宜迟,翠微和闻答应说了些话後就开始了舞蹈,翠微在第一部剑舞中舞得是项庄一角,而闻答应扮演项伯,下一部则都是闻答应独挑大梁演绎公孙大娘。此时看来,翠微倒像极了舞剑的项庄,舞剑为次,实则意在沛公......
冷冽寒光由剑风凛凛溢出,和着翠微坚毅的眼神看来令人格外胆寒。「唰」一声,宝剑似是破开了天地般,开始如龙凤般舞动,翠微拿着它在手中灵活挥舞,时而一个转身突刺,时而收敛地反覆在胸前跃动。在一旁看着的闻答应着是惊呆了,翠微好似已和宝剑人剑合一一般,每一次的劈砍都气势恢宏、灵气逼人。过了一会儿,闻答应才意会到自己呆在了原地,只见她急忙定了神,提起宝剑,阴阴地作出了柔婉的动作,翠微细细看了闻答应的身法,觉得她的部署阴柔冷静,虽不盛大却如水般能屈能伸,果然不愧是惇亲王府的头等佳人。
一曲舞罢,一旁观看的婢子们难掩敬佩,各个拍手叫好。翠微舒了口气对闻答应笑言道:「妹妹舞艺精湛,果然宛若天人呀!」
闻答应再度受到称赞,竟觉着自己飞上了天一般,只见她傲然道:「我毕竟自幼习舞,这也不过是几成功夫,还是全嫔姐姐方才舞蹈间有好多细节都太过猛烈疏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翠微定是跳得较好的,一旁的松涛闻言气不过,便道:「项庄舞剑本来就该气势恢宏。答应不知,我家主子得舞艺可是江南出名着的!」
翠微闻言急道:「哪里的话!还不快给我打住了,闻妹妹毕竟是习了多年舞艺,你是个门外汉还得插嘴。」
闻答应闻言冷笑道:「全嫔姐姐到底明理,我也就不跟你这个出言不逊的婢子计较了!沏茗,咱们走吧!」
沏茗答道:「喳!」
待得闻答应走远後,松涛终於按捺不住:「这闻答应!真真是气死我了,主子呀,这样的人你还替她说话,奴婢......」
翠微闻言,语重心长地笑道:「呵呵,咱们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何况,还有个道理,为学的人,不都不是耻下问的吗?」
一旁的柳瑟听到这话噗哧地笑了出来,却是松涛还是不太理解,只见她恼道:「你们都笑话我便好了!」
翠微见她如此,感忙说道:「不笑你便是,但你若想知道,便去翻翻论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