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不再留恋,将他往上掂了掂,又开始埋头往前走。
锺时雨因为肋骨断裂处正好压着她的背,非常难受,几乎无法开口说话,本以为她要放弃回去了,没想她逮到人又开始问,还记得补上「能照X光的大医院」之类的句子,而几乎每个路人都会在回答时光明正大地瞧上他几眼。
锺时雨会冷冷回上一眼,心里却是特别不好受。
在山林中无须在意的问题,到了城市街道中变得不容忽视──他堂堂一个男人居然得让个女孩子背负。
「你这是背上瘾了不成?叫计程车。」路人走後,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句。
陈静想到所剩不多的钱,回道:「走、走一走……身体比较暖和。」
锺时雨气得不理她。爱走就走,反正累的不是他。
陈静继续边走边问路,忽然发现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本以为大概是自己累了,慢慢才注意到是锺时雨的身体太僵硬,尤其每当她问路时,他勾着她脖子的手用力到快要把她勒毙。
陈静就算再後知後觉,也理解了他在意的点,渐渐就不问人了,也因此多走了许多冤枉路,花了比刚刚多两倍的时间,终於来到一间综合医院。
寒冷的天,她却满头大汗,停下来等着过马路,被风一吹就冷得快被冻僵。
她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见灯号转绿,正要往前,锺时雨却发话了。
「不看了,回去。」
陈静假装没听见,仍旧背着他过了马路。
一时间锺时雨也没多说什麽,直到她走到医院大门口才扯住她的头发,「我们一踏进去不用十分钟就会被抓。」
陈静本想不管如何都要把他送进医院拍张片子,弄清楚他的腿伤有多严重,可是……
「如果……快一点的话……」
「别蠢了。」锺时雨扔给她这三个字。
陈静仔细一想也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
当初她手掌被他踩伤,她也不敢去这种大医院,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已在警局以失踪人口立案,倘若答案是肯定的,她一用健保卡就医,也许立刻就会被通报家长,但如果不用健保卡,诊疗费不知道得花上多少钱?
霎时,陈静很绝望,勾着他双腿的手都松动了。
「放我下来。」锺时雨怕被她摔下来,也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出丑。
她摇摇头。这里没地方让他坐着,总不能把他随便放在地上。
「那就走!」他隐忍地低吼。
陈静像被鞭打的马,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来时他们就没怎麽交谈,回程的气氛更是凝重,一个沮丧,一个怒气冲冲,加上时间正值下课下班,街头的人潮越来越多,对他们投来的注目也增加,锺时雨决定不能再继续让她背着走。
他又扯她的头发,「放我下来。」
陈静头皮一阵刺痛,停下脚步,「可是这里……」
「快放我下来!」
她也察觉旁人的视线,明白他心里不舒坦,於是缓缓将他放下,且机灵地搀扶住他。锺时雨低头扫了眼完全没有知觉的双腿,眼底一黯。
「怎麽了?」陈静装作没发现他情绪低沉。
锺时雨阴冷的目光调向她的脸,「找间店坐一下。」
附近正好有间面店,陈静点头,扶着他慢慢走过去。
这一走,他就後悔了,他两条腿简直跟被拖行一样,难堪到了极点。
陈静也注意到了,手足无措地说:「不如还是我背你吧?」
锺时雨闭上眼睛忍了忍,陈静盯着他太阳穴上不断抽动的青筋,想起他可怕的脾性,忽然害怕起来。
他猛地又睁开眼,凌厉的眼刀直接刮在陈静身上,她立刻被盯得不敢抬头。
「下次,你再敢背我出来。」
锺时雨话就说到这里,陈静当机立断拦了一辆计程车,不敢多停留,回了租屋处。
他人一躺上床,就把她的手给推开。
陈静自觉有错,局促地站了会儿,试探地开口:「少爷……晚餐……」
「滚!」
想通了他气的是自己,陈静麻溜地滚了。
隔天,她又不怕死地要背着锺时雨去看医生。
陈静一靠近,他就一脸的抗拒与愤怒,而她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精力耐性都充足,更别说夜里还帮他把了几次尿,对他的怒气也算是有了应对经验。
因为他不能下床,她在屋里找到一个大宝特瓶,剪掉瓶口让他装,他一看到就将宝特瓶拍飞,她捡起来送回他面前,说没有其他能装的了,他再打开,她就再捡,并对他说明天会帮他买一个尿壶,这次他抢走宝特瓶往她头上敲,幸好那时候他还没用过……
「少爷,先上个厕所,然後我再拿牙刷牙膏给你。」一大早,排泄是人之所需。
她宝特瓶刚拿出来,就成抛物线飞出去。
每次总要来上几回,陈静也习惯了,刚开始她还会因为刻意握紧保特瓶而没被打掉,但那样一来他会更生气不配合,所以後来他再要打,她还会故意使点力,让宝特瓶飞远一点,替他作足面子。
锺时雨怎麽可能没发现她的用意,看她捡了宝特瓶不紧不慢地又靠过来,一只手还在摸後脑勺,那种不被当一回事的感觉让他更火大,当她再度弯下腰要帮他时,他抬起手,恨恨地往她常摸的那处搧下去。
「啪!」
对锺时雨,陈静心里有愧,所以不管他怎样对她,她都能不以为意,可是头被这麽一打,她整个傻了,打人的锺时雨也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迟疑。
对上他奇怪的眼神,陈静明白了什麽,脸色跟着沉下来,然後开口:「少爷,对不起了。」
於是,她就真的对他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