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陌上桑 — 番外: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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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的水面掀起白浪,彼岸的鲜红如火妖冶,却在荒芜的黄泉路上,不知何时零落地摆了一个算命摊。

摆摊子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道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摊子旁只挂了一条白布,上面写了两个笔法遒劲的大字:七世。

而那老人家名叫沈七世,真不知那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以此作吸引人群的伎俩。

经过一段日子,神算子之名在鬼魂之中已是深受推崇,主要原因是他不仅能看穿他们的灵魂深处所担忧之事,更是能将七世理论自圆其说。由此,每个带着惶恐不安踏上奈何桥的鬼,都必先向沈七世为来世卜个吉凶,好安心上路。

沈七世所说的是凡人在世,通常会经过七世轮回,在每一次的世界中领悟爱恨嗔痴贪恋狂这七种欲,最後大彻大悟,懂得一切皆空,心无一物的道之境界。可并非每个人都能顺利经过这些阶段,甚至因为悟性的不同而决定成道所需几多轮回。换句话说,便是悟性高的,也许三世便可成佛了。

大多数的鬼魂都向他询问自己进行到哪个阶段了,或许也有的并不想修道的,只欲知晓来世的命运如何之类的。这当中自然也有对此嗤之以鼻的鬼魂,想来或许心中自有盘算,又何须道听途说而左右心情呢?

当李穆贤两手捧着升堂用的卷宗经过时,便是看到离开木椅的鬼魂面露感激,对沈七世千谢万谢才欣然上路的模样。她想想也是挺不可思议的,什麽时候地府变得如此欢乐了,而陆炎居然会允许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在开算命摊?姑且不论他说的有哪些是真,这莫非不会触动到什麽规条,不会泄漏天机麽?

她再抬头看向那摊子时,摊前空无一人,也正好对上沈七世意味深长的眸光。

本想装作看不见撇开头的,可望着那般慈蔼的双眼,她却无法转移丝毫的脚步,彷佛施了法术般地,只得一步步迈前,直到回神後,便坐在了摊子前的木椅上。

「小姑娘想问何事呢?」沈七世把散乱的十八张木牌堆在一起,再随意地排成整齐的三行,眨着总是泛笑的眸子柔声地说:「不如在此抽一张木牌,莫想其他杂事,随心抽一张。」

李穆贤心想,反正都坐下了,也不好拂袖而去,顺便看一下这个沈七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哄得这麽多的鬼魂来此处占卦。

她没能细看每张木牌,因为感觉沈七世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有如无形的催促。不过匆匆的一瞥,她也说不上有何不一样,便挑了左下角的一张掀开。

却是什麽字也无的木牌,灰黄的颜色,攥在掌中冰凉透心。细看还有一丝裂纹横跨在中间,李穆贤的指尖滑过,心底隐然升起些许不安:「这意味什麽?」

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沈七世抬手捋了一下从下巴垂到衣领的胡子,眯紧双眸故作玄深道:「每个人命里总该是有些劫数的,有些是自身招来的,有些是天定的,到底是哪个,有时也难以说得清。照此木牌来看,小姑娘,你此世尚有一个大劫未过。至於是何种劫数,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不知晓呀。」话到最後,沈七世无奈地耸肩,凌乱地翻动着其余的木牌,眼中隐约闪现无力与担忧。

「沈、沈伯伯,我不是该投胎到下世麽?为何还会有劫?莫非是在地府也能渡劫?」

谁知,沈七世一听此话,神情有些不悦地道:「你得先叫我爷爷,我才回答你的问题。」

李穆贤呆楞了一阵,才意识到或许算命的脾气都这般古怪吧?难道爷爷比伯伯听起来更顺耳麽?可为了答案,她也从善如流,乖乖地唤了声:「爷爷,那您可以告诉我了吧。」

「这、嗯,天机不可泄漏。」

眼看李穆贤的脸愈发怀疑,甚至浮现愠怒,沈七世忙安慰道:「小穆贤呐,虽则劫数命定,可你身边会有贵人相助,倒是不必太害怕的。」

听了这话,李穆贤稍稍心安了点,却又觉得方才那话有些不对劲,沈七世怎麽会知道她名字呢?怎麽与她说的话就像在哄小孩子呢?

她兀自沈思着,没发现陆炎已然站在身旁,挑眉交叉着双手,高挺的身影覆盖着她的身子。

「李姑娘,这麽空闲在算命呢?」

李穆贤自然听出这其中的意思,下意识地便离开木椅,捡回放在脚旁的卷宗,恭敬地回道:「呵,大人我好像还有一堆工作未做,先回公堂了。」

离去前仍不忘向沈七世道别:「再见爷爷,我先走了。」

「小穆贤,慢慢走啊。」直到李穆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七世才变了脸色,转移目光到已悠然坐在对面的不速之客身上,恶狠狠道:「我说你这小子,就不能对我外孙女温柔些麽?老是让她跑腿,还拿如此重的东西!」

「方才若非我及时出现,您倒是把全部天机都泄漏了啊。」

「你……」本来沈七世还打算多说他几句为李穆贤多口出气的,可低头看见陆炎摆出的未完棋局,心头的棋瘾又马上发作,方没好气地笑道:「算你小子聪明。」

「即使如今小穆她知晓了所有的事,也未必是好事。」陆炎下了一个白子,巧妙地突围而出。

「我只是提醒要她多注意点,这是她选择的路,作为她外公,我自是心疼也会忍着不去插手。」

陆炎再下一白字,在另一处开始围起黑子:「您放心,我会好好多担待她的,只要在地府,她绝不会受到丝毫伤害。可您我都知道,小穆她不可能在这里永远待着。」

「知道了,既然当初我说过将小穆贤交给你照顾,就相信你的判断。不过在让她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她改变了不少。」沈七世手持黑子,显然没看穿对方的布防,只暗暗察觉不妙,可也只得兵来将挡,匆忙地下了一子。

「这是自然,只要她不喊走,我都会保护好她的。」专心研究着局势的陆炎,也停下思绪,眸子灌满认真地许诺道。

「好……」而在安慰的此刻,沈七世也打算认真下棋,却发现陆炎的白子在逐渐扩大势力,吞噬起本据优势的黑子,恼怒道:「这局不算,重来重来!我们再战三局!」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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