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时间点,我又坐在餐桌上,守着刚煮好的晚餐,等着那个男人回家。
过去,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心中总是兴奋的——期待见到先云的身影、期待感知到他的气息、期待听见他的脚步声、期待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短短几天,以往的兴奋早已烟消云散,徒留的只是一丝淡淡的惆怅——对於他的面容、他的气息、他的声音,我已不再渴望,反而是恐惧的,光是想像,就会忍不住细细地颤抖着。
然而,我可悲地发现,每当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心底深处竟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既然不是在期待何先云这个人,那麽,我究竟在期待些什麽呢?
也许是期待……今天的我们能够像过去那样,就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而我对他的恐惧,也能够消逝无踪。
到头来,我也只是想假装什麽事也没发生。
忽然,一道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思绪。我愣然地望向摆在一旁的手机,上头显示着何先云的名字。
我伸出手,手轻轻地颤抖着,拿起手机。
我盯着那个名字,耳边不断响着我曾经满心期盼的旋律——属於何先云的专属铃声。
最後,我接起了电话。
「徐馥。」他的声音传来,一如往常。
这一瞬,我想起他对我说的话:『你想要什麽生活,我都陪你。』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呀。如果我想要假装,那他也可以陪我假装。
我扬起一抹苦笑,问着电话那头的他:「怎麽啦?」
「今天临时有点事要开会,我晚点回去。」
「噢,好。」我垂下眼睑,手指在餐桌上轻轻画着圆弧,「我知道了。」
先云踌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先吃吧,不必等我了。」
我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我轻轻抬起眼,望着对面那个空无一人的座位,就好似何先云此刻就在我面前一样——
「不,我会等的。」我微微一笑,有点心酸,「我会等你回来。」
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他呼吸一滞,「徐馥……」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你——」他似乎正想说些什麽,最後却都只化作一声叹息。
然後,我听见他说:「我知道了。那麽,我挂电话了。」
我没有回应,还没来得及思考,我的手就已经抢在他之前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意识到自己挂断电话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脑海竟浮现袁光夏称赞我很理性的那些话。
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自己再怎麽假装,也掩饰不了这段婚姻只是空壳的事实。但我心里还不想接受。
此刻我的思绪就像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感性,一个理性。
感性的我,愿意痴痴地等着、守着、盼着;然而,理性的那个自己,却很清楚自己对他只剩下恐惧,想要立刻逃离这个男人,不再让自己受委屈,就像当年向袁光夏提出分手一样。
我从餐桌上站起身,跑到厕所里,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自己脸上泼,试图冷静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我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拍拍双颊,感觉一颗心正在慢慢地沉淀。
我转身,准备走出厕所。我才刚踏出步伐,就看见了厕所外的书房。
骤然,先云对我说过的话再度浮现脑海——
『那本《PrideandPrejudice》,就在我书房,那个上锁的抽屉里。』
『你想要知道什麽,我都告诉你。你想要什麽生活,我都陪你过。』
——他说,我想知道什麽,他都会告诉我。
有些事,其实我理性的那一面,是想要弄清楚的,例如他为什麽心里没有我却娶了我、那本《PrideandPrejudice》的真实含意、还有……今天何母提起的那个「高傲的丫头」是谁?
然而,我感性的那一面却不想知道。知道得太多,有些情感也会跟着慢慢消逝吧?例如,我对他残存的爱意,还有想要继续留在他身边的冲动。
我此刻站在他的书房外面,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本来沉淀下来的思绪,又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忽然间,我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正在响。这一次,不再是何先云的专属铃声,只是普通的一通电话。
我呆住半晌,才如梦初醒地跑回客厅,拿起餐桌上的手机,只见上头的联络人显示着许琪恩。
我微微一诧,很快地接起来,「喂?琪恩。」
「徐馥老师!」琪恩欢快的声音传来,「老师,我昨天隔宿露营就结束啦!明天又可以跟你一起上课了!」
听见琪恩如此开朗的语调,我也忍不住扬起微笑,刚才那些愁绪,似乎也变得稀微。
「隔宿露营好玩吗?」我问,「应该很累吧?」
「对呀!真的是累死了!你听,我现在声音还沙哑着耶!晚会的时候太High了,大家的声音都哑掉了,哈哈哈!」
「是,我听见了。」我笑意更深。
「老师,你明天来的时候,我跟你分享一件事!是跟我们班导有关的喔——那个跟你高中同学同名同姓的袁光夏,我们班导!」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袁光夏就是琪恩的班导。而我上次隐瞒了琪恩这件事,甚至骗她只是同名同姓,现在想来我还有些愧疚,但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一提起袁光夏,我就不免想起今天中午和他的相遇。
——他才刚带学生去完隔宿露营,应该是非常疲倦的吧?他却隔天就立刻开始找房子,看来这件事真的非常紧急。他说,这和曹曼榕有关,那究竟又是什麽样的关联,会让他如此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