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演出似乎结束了,练习室外渐渐骚动起来。夜里愈发强劲的风,吹得窗户咚咚作响。
因为李雁茹哭红了双眼,所以方又晨提议让杨舒茵先陪她回家,自己则留下来等蒋思涵回来拿东西。
「抱歉,都是因为我害学长必须一个人留下……」李雁茹向方又晨道歉,然後用手背遮在嘴巴上方,又吸了吸鼻子。
刚才才受了学长一次帮助,现在又要留下他一人,李雁茹对此深感歉意。
「你不需要这样想,我说过这是你花许多时间陪我们练习的答谢。而且思涵她应该快回来了。」说完,他轻抚李雁茹的脑袋。
这似乎是方又晨安慰人时的习惯动作,在外人看起来这举动或许太过亲密,换作平时李雁茹肯定也会为了避嫌而委婉制止,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哭过後变得很想依赖他人、得到安慰,还是对象是方又晨的关系,让她连一丝避开的想法都没有,反而希望这温暖的大手可以多停留在她头上一会儿。
「雁茹,你的围巾忘记拿了。」
杨舒茵拿着围巾小跑步过来,一把套上李雁茹的脖子替她围好。
「谢谢。」李雁茹对着杨舒茵微笑,调整了下喉咙附近围巾的紧度。最後再一次抬头看向方又晨,眯起眼笑道:「真的很谢谢你,学长。」
明明是看过好几次的笑容,此时看在方又晨眼里似乎有那麽点不同。微扬的嘴角似是带点苦涩,眼眶通红、双眸湿润,因为天冷和情绪激动的双重影响,使李雁茹的双颊绯红,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方又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连本人都未曾想过的温柔表情,那一声和平时一样简短的回应,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嗯。」
……
音乐会在跨年夜灿烂的烟火下闭幕,元旦假期结束後,紧接着就进入了期末考的准备周。
也许是终於拉出了和记忆里相似的声音,让李雁茹十分满足,所以这段期间,她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期末考的到来而产生变化,反倒感觉无比轻松,考试也相当顺利。
寒假期间天气特别冷,李雁茹几乎足不出户,每天裹着小毯子待在家里,不是窝床铺、窝沙发,就是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对此,小她两岁的妹妹李湘茹经常因为看不下去,而抢走她的毯子,逼她出门。
「我这个刚考完大考的人都没你这麽废!快点和我出去买东西!妈妈说有很多过年要用的东西要赶快采买。」李湘茹扯掉李雁茹披在身上的毯子,然後把外出外套盖到她头上。
「好啦我知道了……」李雁茹拿下头上的外套,无奈地阖上书,应道。
虽说是采买,但是只有两个人,加上又是步行去的,所以也买不了太多东西,却也足够姊妹两个人费一番工夫搬运。
走在後面的李雁茹,看见妹妹肩上的购物袋,东西已经多到露出来,於是惦了惦自己手中袋子的重量,从後面拿走一些东西。这个动作,让李湘茹以为自己遭贼,立刻瞪大眼睛转过头来,速度之快、表情之狰狞,让李雁茹吓了一跳,险些松开拿东西的手。
「真是的,你要拿也先说一声吧?害我以为大白天的就遇到小偷……」
「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反应这麽激烈。」李雁茹向她赔不是,然後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问道:「对了,我都还没问你学测考得怎麽样呢?」
「还行吧。我也没什麽远大目标,不要太差就行了。我倒是比较担心姊你。」
李雁茹伸手揉乱妹妹的头发,笑道:「说什麽呢,你不用替我操任何心。」
虽然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但李湘茹毕竟还是妹妹,每次听着她像大人一般和自己说话时,李雁茹总是觉得很有趣。
「啊──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啦!」李湘茹一手压着自己的头发,往前跳了几步。脱离姊姊的「魔掌」之後才用刚才护着头发的手梳理头顶被揉乱的毛,一面抱怨着,「哼,好心没好报。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交友不慎,搞出那麽多事情,不然我才不想管你呢。」
「湘茹。」
李雁茹的语气突然一转,冷冷地叫了妹妹的名字。
而李湘茹当然知道,姊姊这是对她刚才说的话有些反感了。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说错,但一开始她就没有要惹姊姊心情不好或是吵架的意思,所以立刻赌气似地乖乖闭上嘴,继续往前走。於是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走在後面的李雁茹看着妹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妹妹的脾气是比较倔强的,会不惜与对方冷战也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除非得到足以改变她心意的解释或证据。
再者,刚才的自己也确实太冲动了,突然就用不好的语气和妹妹说话,何况妹妹是真的为自己好,说的话也不完全是错的……
「因为我,让她还有爸妈都过了无法安心的一年。」
思及此,李雁茹深感歉意。
「湘茹。」出声喊住妹妹,李雁茹小跑步到回过头来的妹妹身边,「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要用那种语气和你说话的。」
李湘茹撇开头,一脸不情愿地道:「……不,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那是你不喜欢别人提起的事。」
「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向我道歉啊。」李雁茹苦笑。
「姊,不是我爱说你。」李湘茹这才转头,直视李雁茹。她的表情依然严肃,眉头微蹙,比起要道歉,更像是要教训人的表情。她伸出手,比出三根手指,「已经三年了,你还是什麽都不说。不论是当初发生的事情,还是你突然决定要考音乐大学的原因。全部,你都不提,也不喜欢我们问。」
「……」提到这个话题,李雁茹瞬间板起脸,双唇紧闭,什麽都不打说的样子。
对此,李湘茹也早已经习惯,先前爸爸妈妈和学校的老师们,总是想趁着她心情比较好、或是愿意说话时询问发生什麽事,但她总是立刻摆出这种表情,然後一句话都不再说,谁都拿她没办法。
所以,在资讯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所能做出的结论就只有「因为打击太大」而已。
「算了,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而且你大概也不会轻易说出来。要不然也不会死守三年了。」李湘茹转过身背对姊姊,语气虽然和平常没两样,话里却充满无奈。
迈步前,她回头瞧了姊姊一眼,道:「不过像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感觉你在大学过得很开心。」
李雁茹一愣,脑海立刻浮现了杨舒茵及几个同学,还有学长姊的脸,微微一笑:「是啊,很开心……」
回到家中,姊妹俩人分别把买来的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後,李湘茹才答应把毯子还给李雁茹,自己跑去看电视剧。而李雁茹则名正言顺裹上毯子,回到房间里看书。
靠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摸着墙壁寻找电灯的开关,点亮房间。
李雁茹的目光移向书桌的抽屉,盯着看了数秒後才缓步向前。
打开抽屉,邮局寄件用的纸袋立刻映入眼帘,正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她的名字和地址。小心翼翼将纸袋整个取出,她轻抚着那些字迹,彷佛在抚摸精致的艺术品般轻柔无比,最後将它拥入怀中。
「喻敏……」嘴里喃喃念着。
这样东西的存在,除了李雁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也一直提不起勇气给任何人看。因为自从看过附在里面的信件後,她就对没能阻止喻敏而深感自责,加上信的内容对喻敏而言应该是极为隐密之事,所以她认为不该让老师或是自己的家人知道,使得真相一直隐藏在永无天日之处。
──那些,藏在遗书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