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嘛,别这麽客气!」常恩莱灿笑着拍拍我的肩,目光转到龚璿身上时变得十分好奇,「一身黑,酷!嘿,先生!你知道厉害的灵媒能够读取鬼魂生前的记忆吗?在我们组织里……」
「你说的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呀,真是太可惜了!咦?慢着,你居然知道?」
「是我告诉他的。」我站了起来,「闲聊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能一直耽误你的时间。」
「不要紧呀!」常恩莱神情相当无所谓,但是在看向龚璿时,眼里多了抹玩味,「先生,你深藏不露耶!乍看像是个普通人,偏偏眼神不普通,能力也不普通,我完全读不到呢!」
……是谁说自己很有职业道德的?
临别前,常恩莱笑道:「叶,你别老是这麽孤僻,我们都是同路人,人家说的同温层欸!多到总部和我们聊聊不是挺好的吗?还有啊,下个月我老婆要煮大餐宴客,你也来吧?」
「吃白食不好吧?心领了。」我了解对方热情好客的性格,隔三差五就会邀约同仁到他家里聚会吃饭,我不爱凑热闹,孤身一人自在多了。
常恩莱不以为意地笑笑,早已习惯了我的婉拒。
我和龚璿步向最近的公车站牌,脑子里盘旋着各种念头。
自己入行六年了,六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拿去跟前辈相比那铁定是连车尾灯都看不到的。不过这些年的历练已足以令我明白,父亲当初为何那麽坚持一面打零工、一面替人消除噩梦。
我继承他的遗志,算是非常低调了,这样还能招来一堆祸事?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地上写十个「惨」字?
「你也看到了吧?新闻报了一整天!」两名男子从红砖道彼端走来,聊天的分贝相当响亮,「说是失速撞进店面,造成两死一重伤五轻伤……」
「那家咖啡店我时常光顾欸,真可怕!该不会是酒驾吧?」
「谁跟你说是酒驾?警方调阅监视器,发现那辆卡车离开工地後就一路超速闯红灯,直到肇事!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人驾驶!」
「哇塞!不会吧──」
听到这里,我不禁转头望向他们,追问道:「你刚才说无人驾驶?」
对方一愣,随即点头回答:「是啊,警察到现场搜索发现车门还是锁上的咧!很玄吧?」
我还想再问下去时,龚璿就拉着我上公车。
⎔⎔⎔
「你说过那不是意外,」我杵在家门前,迟迟没有将钥匙插入孔,「那还能是什麽?我真的被锁定了吗?」
「抱歉,」龚璿站在我背後,声音带着歉意,「我只感觉是人为的,无法替你揪出始作俑者。」
「也就是说,我真的被人盯上了。」即使自己早就料到答案,但在亲耳听见时仍然感到深深的无力。
自己曾嘲笑过父亲的傻,他就是因为傻所以惹来杀身之祸,现在轮到自己了。
「这就是我现在跟着你的原因。」龚璿说。
「你不可能罩我一辈子的。」
他被我堵了一句後似乎无言以对,好一会才凑近我耳畔道:「你要是想要一辈子,我并不是做不到。」
咚!钥匙串掉落地面。
我慢慢捡起来,插入钥匙孔打开大门,「你再讲一句这种恶心机掰话,我今晚就放风你的噩梦。」
这下他真的安静了,看来相当畏惧我的威胁。
我走进住家,尚未脱鞋黑糖就飞扑过来,十分热烈地欢迎我。
「饿了吧?抱歉,我回来晚了。」我将黑糖抱在怀里,快步走进厨房。
没想到龚璿马上使用念动力,送了装好饲料的狗碗到我跟前。
「你奔波了一整天,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龚璿一派轻松地说。
我瞪了他一眼,随即放下黑糖,让牠饱餐一顿。
「不过就是弄个饲料而已,又不是粗重工作,你当我没手没脚吗?」我一边低咒一边从冰箱拿出啤酒,「妈的,难不成连我洗澡都要代劳吧!超能者了不起啊?微控如此精准了不起啊?对啦!了不起啦!我就是个废物!」
「为什麽生气呢?」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为什麽?」我把喝了三分之一的啤酒罐扣在桌上,忍不住破口大骂:「因为你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的人生没有什麽特别的,梦醒了一样要走路、要工作、要吃饭、要呼吸脏空气,我不会空间移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二十九年来我没有双亲陪伴、没有知心好友、没有万贯家财、没有豪华住宅,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同样都是超能者,为什麽我就要受你们的藐视?梦是精神的反映、是大脑的资讯活动,不好的梦会使人痛苦,甚至难以再次入睡,我专司处理你们的痛苦是我活该吗!同样都是捕梦者,为什麽就只有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嗝屁的老爸说那是独一无二的天赋,独一无二个香蕉芭乐芋头番薯!现在我有性命之忧,居然还得靠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鬼保护!开什麽玩笑?我看起来简直像个白痴耶!
「而且你跟翁苍曜都非常讨人厌!都是一副跩到不行的嘴脸,你们两人的差别就在於一个外放、一个内敛!物以类聚的浑蛋!」
他眼神困惑地望着我,默然无语。倒是黑糖听见我高昂的声音後,立即放下吃到一半的晚餐跑到我身边,头颅贴在我的小腿上,好像想安慰我。
我蹲下身,摸摸牠的头顶,「狗都比人类可爱多了。」
「我做的事情应该比牠全面吧?」龚璿问。
黑糖蹭蹭我的手心,两颗棕色的大眼珠凝望着我,尾巴摇啊摇的。
「我被连串的人祸搞得情绪爆炸,刚才是我失态了。」我抬眼望着他说:「你已经救了我三次,我不想再多说什麽,免得让你认为我这人忘恩负义。」
他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莞尔道:「忘恩负义的人我见多了,你并非这种人,不过善良总是比较吃亏,你也真是不容易。」
「……我觉得你能长成这种个性才不容易咧。」
他听了我的嘲讽不但不生气,反而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眯成弯月状,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散发出与年纪相符的爽朗气息。
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喔?终於不是奇怪的假笑了。
「喂,你到底多大了?有没有二十啊?」我皱眉问。
「二十二。」他跟着我蹲下,满脸好奇地瞅着正在嗅闻他的黑糖,「我看你对狗比对人温柔,牠真的这麽好吗?」
「靠北,小小年纪就这麽老成又机掰,家长是怎麽教的……我家黑糖当然是好得不得了,绝对不会抢劫、杀人、放火。」
「呵呵呵……」龚璿抱着肚子笑个没完。
干。
我不想跟某人一般见识,起身走向卧房。
「要睡了吗?」背後传来问话。
「还没,」我打开房门,「我想换上运动服出门跑跑,这星期的运动量不足。你今晚睡隔壁房,虽然被我当作仓库,但是我晚点整理、整理就行了。」
当我换好服装後,转身就见到一道几乎与自己相贴的人影,吓得我大叫一声。
「汪汪!」黑糖以为我发生什麽事,赶紧冲了进来。
「你──」我推了龚璿一把,没好气地骂道:「不要无声无息地站在别人背後!你是准备要刺杀我吗?」
「最近遇到这麽多『状况』,你还想出门?」他神情淡然地问。
我按着太阳穴,觉得隐隐作痛。
多亏自己的「好运」,连这点小事都必须考虑到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