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瞪视着严泽颢,即使是教书二十年的资深教师,他还是想知道是怎麽样的一股力量撑着他,让这个单薄的少年竟然可以散发出这般无坚不摧的强悍。
「说对不起。」但比起内心里的疑问,老师有更想看见的风景。
严泽颢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把甚麽巨大的东西吞下去一样。
看着正挣扎的严泽颢,纪允辰才想起:严泽颢向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顺从、他道歉但他从不屈服。
严泽颢逼迫自己停止思考、将仅剩的一点情绪都抽离。
他可以的。
不过是道个歉而已,他做得到的。
啪!
疼痛很直接的封闭了严泽颢的所有思考路径。
「你到底要不要道歉?」老师的手高高举着,面容很扭曲,他的倒影像极了严泽颢在书中曾经看过的恶魔画像。
「对不起。」严泽颢听见自己反射性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很乾很涩。
然後他看见老师笑了,千真万确的笑了。
笑容温煦慈爱,像所有那种面恶心善的老师。
那种好老师。
「你可以下去了,」老师微笑着注视严泽颢「只不过在下去之前,你应该要说甚麽?」
严泽颢向来静如止水的眸子里终於有了情绪。
是厌恶,赤裸裸的厌恶,如潮水般蔓延。
「谢谢老师。」严泽颢说。
他讨厌自己。
他懦弱、他乡愿、他不知羞耻。
「很好。」老师满意了,但还不够满意「拿着你的课本站到後面去,我说你能回来才能回来。」
严泽颢点点头,安安静静地走下了讲台。
「严泽颢!」看着快虚脱、随时都会倒下的严泽颢,纪允辰冲了上去。
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但我至少可以在你坠落的时候接住你。
「纪允辰!」老师怒吼了一声,这小子,刚刚看完严泽颢还敢以身试法?
「我怕我睡着,」纪允辰望向老师,清澈的眸子没有任何回避,他一手稳稳的扶住严泽颢,另一手抓起自己的课本和笔「我站到後面清醒一下。」
纪允辰站在教室後方,离黑板和讲台很远,老师的声音也有些模糊。
但,这里,离严泽颢很近。
「笔。」纪允辰将严泽颢惯用的黑笔递给他。
「不用。」右手持书的严泽颢拒绝的很直接。
「啊?为什麽?」纪允辰皱眉,这不是严泽颢的作风。
严泽颢可能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但他愿意努力。
愿意很努力、很努力,就算要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没办法。」严泽颢淡淡的回答。
纪允辰正想开口时就看见严泽颢的手掌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清秀白皙,只有触目惊心的淤青红肿。
「对不起。」纪允辰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严泽颢,纪允辰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成绩好又怎麽样?
长得帅又怎麽样?
他呼风唤雨、他才华横溢,但那又怎麽样?
最後,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伤害?
还不是得要严泽颢赔上自己来保护他?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严泽颢的语气里没有安慰之意,只有就事论事的纯然理性。
「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点你表现的很清楚而我也接收到了。」严泽颢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纪允辰忽然想起,他从没看过严泽颢有任何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坚强到就算有脆弱也被谨慎包裹的很好。
「我们会一直同班不是偶然,」严泽颢的眼神幽幽,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好了「那是你妈安排的,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你。」
纪允辰倏地转过头去。
好好照顾他!?
严泽颢并没有注意到纪允辰的讶然,依然故我地往下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但只要我答应过的事情我就会尽力去做。」
「如果造成你的麻烦,我很抱歉。」严泽颢低下身,从最後排同学的椅子底下抽了张面纸给纪允辰,这应该是他安慰人的极限了。
「谢谢。」纪允辰接过。
「卫生纸不是我的。」严泽颢比了比最後排同学。
「我是说刚刚。」看着这样的严泽颢,纪允辰轻轻地笑了。
沉默、冷淡、不解风情到难以置信,但这样的严泽颢,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温柔。
「我等一下陪你去保健室。」纪允辰说,却换来冷冷地推拒。
「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严泽颢的回答很有他一贯的风格。
他可以承接别人的伤痛,但他的脆弱,却绝不外显。
「那我等一下跟你去保健室。」纪允辰轻轻勾起嘴角,但还是在用词上做了点退让。
瞥了纪允辰一眼,严泽颢似乎本想张口再说些甚麽,最後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纪允辰,打球啦!」老师才刚踏出门不到三秒钟,就有一群男生已经飞快冲往操场。
「欸靠,都不等的!」纪允辰很顺的将课本一甩,正准备跟着冲出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这节不行。」
「你要干嘛?」那男生边跑边回过头问。
「我要陪严泽颢去保健室。」纪允辰回望着正慢慢地用单手收拾着课本的严泽颢,他苍白的面容在阴暗的逆光处格外显眼。
「你们很熟喔?」那男生一愣,安静淡漠的严泽颢在班上的存在感极低,要不是今天被老师罚成这样,班上大概还有超过一半的人连他长甚麽样子的都认不出来。
「很熟啊。」纪允辰笑着回答,阳光泼洒在他的俊俏脸庞,令上头还未乾的泪滴闪闪发亮。
「真假!?」那男生十分意外,毕竟纪允辰和严泽颢就像光谱的两个极端,没有交会的可能「你们是好朋友喔?」
「他不是我朋友,」纪允辰安安静静地笑着,眼神不若平时的放浪,反而有种异样的坚定「他是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