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方放下刀叉,像是要贯彻我说的话似的,前无铺陈的吐出像是已经在他脑海里演练过一万遍的话,我看见他紧张的搓揉自己的手心,像是当时站在我们系管前跟我告白的模样,写了满脸的慌张也遮不住他眼里的坚定。
「其实去了东京後的每一天都很累,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主管和上司交际应酬,有处理不完的数据资料,还有那些我还不是很熟悉的长辈与後辈之间的礼仪潜规则。太多事情比我当时所设想的更加难以负荷,每当这种时候都好想听听你的声音,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拥有那些资格,可是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让你跟我过来。」他松开手心,假装不急不徐的捎起高脚杯,轻抿一口。
血红色的汁液沾上他的唇瓣,子方再次启唇,「所以我想到唯一不打扰你又能获得你关注的办法,就是使用社交软体。」
他的发言让我的记忆岔出了好几个弯,我想起了子方那些看在我眼里扎眼又让我无地自容的文章,失恋的人从来就只会往负面的方向解释自己的处境,就算让我从来一次,我一样会误会子方所有贴文的用意。
「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也不再能时常看见你发文或是更新自己的消息,但我知道若是我越快适应东京的生活,就越快能回来把你从台湾接去东京,一起生活。我这次回来台湾就是为了这件事,你如果要思考我可以等,只要你愿意,要多久我都等。」他眼里的期待光点没有晃动,却大力摇动了我的心。
「子方。」我再次复述他的名字,也提醒自己有些名字,现在不叫,就不会有以後了。
「你说。」
「别等了,不管是多久你都别等了。」语一落,我便再也没看见他眼里的光点,但他还是紧紧撑着嘴角的弧度,那张表情却让我看得好想哭,我不是为了让他露出这种表情才说这些话的,就算再怎麽痛,他依然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他再次拾起叉子,微微低下头戳了一块肉。
「你决定离开之後,我越来越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不成熟、讨厌自己没有能力跟你一起去东京、讨厌自己惯性逃避而最终成了你的负担。」忆起了当时被我用剪刀一把剪去的短发,现在已经能碰到肩膀,对於曾经的冲动和愚蠢使我禁不住对着自己嗤笑一声。
「所以我每天都像活屍浑噩度日,留职停薪之後独自身处在台北的日子更是惨不忍睹。直到我踏出舒适圈,我才逼着自己慢慢走出还存在有你的幻影的世界。以前,我总绕着你的世界兜转,所以跟你在一起我时常找不到原本的自己,现在我开始试着接受如此不完美的自己,从生活中找到重心,透过没有你的风景找到属於自己的光阴。」
话语吐出他同时,脑海里浮出了一幕幕不同的光景,被我紧握的秋田犬玩偶、在海风里飘荡的冲绳、在拾光晒得背脊发烫的暖阳、油绿的田野和在阳光与树荫间穿梭的叶片。
「我不否认自己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你,而且都是在我最不应该想起你的时候,大脑却自动浮现你的脸。一开始会抗拒自己的软弱,不断的陷入悲伤,但是你本来就是我曾经里的一部分,所以我其实很感谢这样温柔的你能成为我人生记忆拼图里的其中一块。」我边说,子方边吃,他逃避我投往他的视线,我也不逼着他看向我,因为就算没有全然说开,也都知道答案和结局。
「谢谢你愿意继续将温柔献给我,可是我的手里已经握了另一份温柔,他也在等我,而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我从包里拿出那条他最後向我递出的手帕,悄悄地放到子方面前。上头的花纹依然清晰,就像我与他的回忆是那样熟悉,但我们的关系最後也只剩下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