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快点嘛,开场了。」要在炎炎夏日走那条长路,我有点喘气。一听到我的催促,小清娇小的身躯立刻步伐轻盈地超越我。
「就在前面?」她叫道。
「只剩下三分钟⋯⋯」我上气不接下气。
「那就加快步伐吧!」说着,她立刻拉起我的手,向海洋剧场奔去。我差点忘了,她是排球队成员,跑姿有着运动员的灵巧。「一定要找到好位置。」
不知道她是有意抑或无心,她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即使找到前排位置坐下来,即使身穿潜水衣的女表演人员以兴奋的语气作开埸白,小清始终未曾放手。
她的神情一片欢愉,似乎浑忘了身边一切。
我藉着海豚快要出场的时刻,伸手指给她看,抽回那只被她握住的手,然後全场把手插进裤袋。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只顾拍手和跟着群众高呼,一切都非常自然。
(37)
我们吃热狗和炸鸡,小清额头渗着汗珠,从早上开始,她便活泼地不停走来走去,四处引颈观看,对每样东西都表现出高度好奇心。
我像个父亲一样以悠闲的步伐跟在後面。不过我不得不认同她之前的说法,今天我穿了浅蓝色T恤和牛仔裤,跟她并肩而行时,在旁人眼里的确更像一对情侣。
「慢慢吃,时间多的是。」我笑着说。
在露天茶座里,她狼吞虎咽,我想用纸巾替她拭汗,最终还是忍住。
「离开前还有时间,还想玩什麽?」
小清放下手中的鸡腿,抬起头望着我。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想再看一次刚才海豚表演。」
「有何不可?」
得到允许,小清立刻眉飞色舞。「还有还有,」她补充:「再坐三次缆车!」
(38)
第二天我睡至日上三竿,懒洋洋坐在沙发吃即食面,把积压一星期的脏衣物统统送进洗衣机。听着开动的洗衣机震动的轰隆声,才终於有回到日常生活的感觉。
经过昨日整天奔波,身体有点累。今天一个人獃在家里,昨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只是一场梦,有点不真实。
脑海里最後一个画面,是回程的时候,小清一直伏在我肩膀,沉沉睡去。
我不忍心推醒她,由她一路熟睡,直接驾车送她回家。
傍晚我在影视店讶异地发现了两出感兴趣的电影,都是不久前才落画,但我却错过了。
晚上躺在沙发上暍啤酒,看买来的科幻片。
又过了一天,我边看边想,活得丝毫称不上成就感,不过至少风平浪静。
一切本来甚为惬意,如果不是临睡前那通电话,今天会过得像子弹般快。
(39)
小清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在客厅熨衣服。
「噢,第一次看你做这种家务。」她一进门便打趣说:「我以为你只会做饭。」
她将书包丢在沙发。「今晚吃什麽?」
「没做饭,叫外卖披萨吧。」我简短地答。她飞快地瞄我一眼,然後到厨房的冰箱拿出冰淇淋,边吃边看我熨衣服,期间我一言不发。
「可以借浴室一用吗?我跑来的,满身大汗。」
我头也不抬。
「随便。」
可能是我的反应太过冷淡,她有点赌气地关上浴室门。
(40)
今晚我酒喝得比较凶,披萨只吃了一半,桌子上便堆了三个空罐。小清偷偷盯着我,一边默默地吃芝士意粉。
我想我今晚的表情一定有些异常,她很少表现得这麽沉静。我似乎吓着她,但我毫不理会,继续喝第四罐。
「今天发生了一件趣事。」她说。
「什麽事?」我漠不关心地问。
「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接一个同班女同学下课,大家都看见了。」
「有什麽好笑?」
「因为她是全班最丑陋的一个,又爱哭。我和大家一致认为,」她忍不住嗤笑:「那个西装男人根本不喜欢她,他想要的只是摸她那对大咪咪。」
我听她说完之後,叹一口气,连最後一点食慾都消失无踪。
她继续说:「她虽然样子难看,但发育比我们早。平日穿校服时都已经呼之欲出,上运动课时,穿运动服跑步或做体操,更加令到男同学哗然,个个目瞪口呆。他们都叫她『大咪咪』!」
我放下披萨,喝一口啤酒。
「我们在更衣室坦荡荡地互相比较,评头论足。我的SIZE只属一般,幸好,我会继续发育,从後赶上,迟早会变得丰满、有弹性。」她对自己的身裁自信满满,我忍不住打断她。
「你认为,你的价值就只在於『咪咪』的大小吗?」
我不掩饰严厉的眼神。
「身为女孩子说这种话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要靠『咪咪』才能吸引男孩子注意吗?那麽,『咪咪』以外的部份,譬如说脑筋,又有什麽用途?」
我知道自己过份,不过话一出口,忍不住痛痛快快畅所欲言。
「我也不喜欢你的坐姿。」我严肃认真的说:「坐的时候双腿张得太开,裙脚反了不好好整理,这样会走光的,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难道真的无所谓吗?」
被我一轮抢白,有几次小清想开口都被我阻止,最後她垂下头来,无言以对,双肩软弱无力,想掉眼泪却又忍住,既似深深不忿,又似感到羞愧。
一轮滔滔不绝、不吐不快之後,我才意识到自己是醉了。换作平时的我怎会如此直接?
我不由得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堪。「胸部大小其实不重要。」我企图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语气却软弱无力。
而且一切都已经太迟了,最後一句话她完全听不入耳。我看到一滴眼泪悄悄从她脸颊流下来。
「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她哽咽:「有同学跟年纪比她大的人拍拖而已。」
她站起来,拿起书包向门口走。「还有,那份工作,我已经很久没有做。」
「回家给我电话。」我说,心里一阵慌乱,语气有点慌张。她没有理会。
她走了之後,我呆呆坐了好一会,完全没有主意跟着应该做什麽。刚才我对小清的责备不无道理,她必须改掉一些坏习惯,但我又何必把满腔郁闷发泄在她身上呢?
浴室里的莲蓬传来滴答声,我进去把水龙头扭紧。家里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女性用过,或者换一种说法,其实我的家从未被妻子以外的女性「进驻」过,所以,小清在我家洗澡,使我内心感到不安?
或许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