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欽點冰人 — 陰差陽錯(六)

喧哗欢笑声透过半掩的木窗传了进来。梁尚钧往外窥视,见对面人家门庭若市,方记起此日正是他们嫁女的日子,今早事情特别多,他竟一时忘了此事。

「外头怎麽了?」歇息片刻之後,柳沐昙精神好了许多,径自下床走到窗旁。

「对面在办喜事。」他小心扶着她,见她乌亮明眸往窗外盼着,於是问她:「想过去看看?」

她轻轻点了点头。

正值双十年华的待嫁新娘,身着红色棉布裙裾,头上单调插了支廉价银钗,在母亲和几位村妇的陪同下,端坐在屋内等着新郎前来迎亲。没有光鲜体面的嫁衣,也没有大红花轿前来接送,她想嫁他的心却不曾动摇。

屋内空间狭窄,梁尚钧、柳沐昙和其他的邻居只能站在屋外凑热闹。

与此同时,两名外来男子亦混在围观群众中,当中一人俊逸潇洒、另一人敛容正气,虽然特意换上朴素衣裳,仍掩不住两人非凡的气度。

「王爷,真是抱歉。你府上失窃我帮不上忙,还要劳烦你走这一趟。」神情严肃者正是刑部尚书江宥平,近期他为着手调查金矿场舞弊、频频发生意外一事,拜托赵浩然借赴婚宴之名,前来清平村探查。

「少啰嗦,事有缓急轻重,何况本王之前就答应帮你的。」赵浩然低声回应道。两位新人之前领过他的促婚赏金,他还曾开解过他们,算是有些缘份,况且他也想来关心这对苦命鸳鸯。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只见家住邻近的新郎左手拄着拐杖,在亲友的搀扶下,蹒跚走向新娘子家里。即使行动不便,他也想一步一步亲自将她迎娶回去。

「新郎是个跛子?」

赵浩然摇摇头,压低声量道:「你仔细瞧清楚。」

朱色婚服下只露出一只鞋子,新郎下半截长袍随风吹至右侧,隐约可见他仅靠一条右腿支撑身体,左侧则显得空荡。

见江宥平诧异疑惑,赵浩然继续与他交头接耳:「他在矿场工作时,不幸遇上凿井倒塌,左脚被巨石所压,工友为保住他的性命,唯有狠心截肢。」

「金矿场收成每况愈下,还接二连三出事,着实可疑。」江宥平曾到清平村方圆十里外的金矿场巡视,一切按照规矩进行,安全措施也做得足,并无不妥。

由於觉得事有蹊跷,他多次派人到矿工人数众多的清平村询问,村民不是一问三不知,便是顾左右而言它,苦无对策之下他唯有向赵浩然求助,希望得以从旁推敲。

此时,新郎携同新娘步出大门,亲友们闹哄哄地准备迎送新娘到夫家,新郎却在此时止步:「娥,你真的不後悔吗?」

戴着红盖头的大姑娘坚定道:「我不後悔。」不管他问了多少遍,她的答案始终不变。

他并非不相信她,只是担心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赵浩然看不下去,抢过江宥平的纸扇,从人群中钻出来,举手往新郎头上一敲:「都什麽时候了,还问这种话,要是把新娘子气跑了,到时後悔的是你。」

「扑哧。」一声轻笑从红盖头传出,只听那把爽朗的声音道:「是赵大人吗?这人婆妈得很,是该教训教训他。」

新娘握紧身边人的手,催促他往前走,柔声道:「我们谁都不许反悔。」

赵浩然面上泛起一抹笑意,但愿她开朗豁达的性子,可以令他早日走出阴霾。

见赵浩然和江宥平随着一对新人走在前头,在旁悄然关注的梁尚钧这才问身旁的邻居大婶:「那个赵大人是谁?怎麽会认识阿树夫妇?」

「你放心,赵大人是个官媒,和那些仗着职权高而欺压百姓的狗官不同,阿树和小娥可以成亲也多亏他的帮忙。」

梁尚钧不禁往赵浩然多瞧几眼,见他举止高雅,未免有些怀疑,此人仅是个官媒吗?

拜堂礼成後,男家於门前设席宴客。赵浩然和江宥平被邀与新人同桌,新郎家贫,仅能备上清茶和几道小菜,他俩并不嫌弃,随着大夥愉快享用。

席间,咳嗽声此起彼落,赵浩然先是闲话几句,尔後方藉机进入正题:「阿树,先前听你说金矿场的矿源消减,照理工作时间随之减短才是,怎会如此多人患上肺疾?」

「金矿场确实只剩金沙碎粒,留在那工作的人只有寥寥数位,其他的都被派到另一个矿场采汞去了,那里工时长,空气也比金矿场浊得多。」

「采汞?那矿场在何处?」江宥平听得事情有异,一时情急摆出了平日不怒而威的审问之势,惹得新娘子小娥猜疑,连忙向夫婿使个眼色,阻止他说下去。

妇人家的小动作看在赵浩然眼里,霎时笑着调侃她:「小娥,怎麽变得如此见外?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是。」阿树急急为妻子解释:「赵大人您别怪小娥,其实是雇主有令,不得透露汞矿场之事。先前甚至还有官府的人乔装平民,假意探问,张叔一时说漏嘴,翌日就被发现横屍井边……从此村民再也不敢向外人提及此事。」

赵浩然与江宥平面面相觑,心想官商相卫,还杀人灭口,汞矿场必有不可告人之密。一般汞用於熔炼金沙,然而矿场金沙所剩不多,大量开采汞显然另有用途。

「不过,我绝对相信赵大人。」憨厚的阿树对两位村外人并无丝毫怀疑:「汞矿场就在……」

「阿树。」话刚要进入重点,梁尚钧突然从邻桌走来,厚掌看似熟络地往他肩上用力一拍,实则示意他要谨言。「我有事得先走,祝你俩百年好合。大喜日子,就别提工作上的事了。」若非不能再耽误送柳沐昙回家,他一定留下来探清此二人的底细。

临行前,那抹寒光一瞥令赵浩然感受到他的敌意,视线追随他携着柳沐昙远去的背影。蓦地,只见他搂紧身旁瘦弱的小夥子,轻松往上空一跃。

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神速的身手,令赵浩然想起昨夜到访的鬼面黑衣贼,不知纯属巧合仰或确实同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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