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哲第一次觉得,输了比赛却一点也不会不甘心。
那感觉很轻松,就好像某个他已经背了很久的担子终於卸下,从今往後,他不需要再执着在擂台上当个胜利者,也不需要再每天一早就起来不停的训练再训练,更──
还是,会落寞。
这个占据他人生三分之一时间的梦,就这样说丢就丢了,就好像也把那个日夜不懈训练的自己也抛弃了似的,他伸手想再触碰那个梦,却又迟疑了。
「教练……教练?」俞初心喊了他好几声,才让恍神的他回神。
她担心的看着那个煮面煮到一半发起呆的莫言哲,叹了口气。
「教练,我知道你很想做出什麽改变,但你真的不需要完全把拳击排除掉,在你还没有确定之前,别轻易放了。」
他有点惊讶,因为她似乎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加的了解他。
「就像亚妃,她绕了一圈,还是回到梦想的起点前一样。」
「初心,在我思考那些之前,应该要先把教练的工作做好比较重要,好了开饭吧。」
俞初心看着眼前那去油少份量的义大利面,上头完全没洒任何酱汁,以及一大盘的生菜跟水煮蛋,她的嘴角微微抽动。
「教练……」她哀怨的发出抗议。
「快吃。」他宠溺的笑着,看着她连哀怨的表情都这麽可爱,就好想伸手捏两把,但他忍住了,对她,他始终没有靠近的太快,他害怕一个不小心,她又会跟他保持距离,所以只能像这样一点一滴缓慢的前进,想融入她的生活、她的世界。
叮咚。
俞初心看着手机传来裴念谦的讯息,『小初心,你跟信又怎麽啦?他一跑回工作室饭也不吃就把自己关起来不知道在干嘛。』
她随手一滑,直接略过不看。
『他上次胃溃疡後已经被嘱咐过不能再这样不吃饭了,唉……』
俞初心深吸一口气,这人现在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她去关心那个爱闹脾气的家伙就对了。他吃不吃饭到底关她什麽事。
「怎麽了?果然菜太多了不喜欢?」
「没事。」她再次略过讯息,但心底忽然担忧起来,自从被迫辞职後,司允信虽然看上去没事了,每天都很投入在工作室的筹备,但还是常常露出低落的表情。
『他会不会已经昏倒在里面了?真是令人担忧啊。』裴念谦不死心的又再传了一封。
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个人真的有在担心朋友,不管是上次发烧事件还是这次,她只觉得这个人就只是想看好戏而已。
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得放了下来,被裴念谦害得,她现在即使不想去想司允信也不行了。
「初心,去吧。」莫言哲虽然不知道讯息的内容是什麽,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犹豫。
「不用,没什麽大事。」她甩开那些情绪,转移了话题,乾脆分享起正在筹备工作室的事。
莫言哲发现,他很喜欢看她说话,看她神采奕奕的说着那些事件,以及後来又是如何找到解决办法,比看任何侦探剧还精彩。
「成立工作室啊,那我可以当第一个客户吗?」
「不行。」她收起玩笑的姿态,眼神严肃的说,「教练,工作室的第一个案子,一定得要竞标得到才行,绝对不可以有任何人情广告。」
他失笑,「一谈起广告你啊比我这个教练还凶。」
她脸微微泛红的不好意思起来,不自在的东看西看,一下子彷佛空气好像都跟着热了起来。
「教练,那个罗小姐跟教练是什麽关系呢?」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很在意?为什麽?」一双黑眸散发出的热感更强烈,在这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她被他看得无处可逃。
「因为……」那只差一步的距离,让她犹豫。
「因为她出现的很突然,对吧?」他没等她犹豫太久,替她找了个楼梯让她下。
她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心情复杂起来。即使她已经知道自己对这个人心动了,但每每只要靠近暧昧的临界点,她又会犹豫不决,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太远了。
莫言哲没让她察觉他内心的失望,转身走回厨房吧台将已经泡好的咖啡倒入杯中,再熟练的打起奶泡,最後拉出了一个可爱的Q版俞初心。
「想不到教练你居然会拉花!」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以及那台精巧的咖啡机跟旁边的磨豆机,一个拳击手平时的兴趣竟然是泡咖啡吗?
莫言哲或许是长年打拳击练成了专注度,在拉花的他竟然完全没听见她说话,她淡淡的笑了,觉得此刻的他比在台上充满了戾气的模样要帅多了。
才刚完成拉花,就对上了俞初心淡笑的侧脸,让他心脏一紧,差点慌了手脚,好不容易调整呼吸才让自己恢复从容。
「喝喝看。」
「教练你真是深藏不露,之前来的时候你都没那麽认真泡咖啡。」她假装抱怨,却开心的拿出手机拍下了咖啡。
「那你喜欢这样的深藏不露吗?」
她抿笑不语,轻轻啜饮咖啡一口,那咖啡香气从口中扩散开来,带了点酸又会慢慢回甘的味道就像青春时的恋爱,酸酸甜甜,让人既怀念,却又深知有些味道嚐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用了三种咖啡豆,是我自己调的比例。」
谁能想像,这杯咖啡竟然是由一名叱吒风云的拳击手泡的?
「我喜欢,很喜欢。」她没解释她说的是咖啡还是他,让这条暧昧的界线又更加模糊了一些,而她不自觉的瞥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快九点了,她暗自叹口气,即使再舍不得这如梦般美好的夜,还是得让它结束。
「记得,明天准时运动。」
「遵命,教练。」
莫言哲随意的靠在门边,目送她坐着计程车离开後,这才把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看着那个转角直接大声的说,「要躲到什麽时候?」
罗湘宸带着冰冷的眼神走出来,一直沉住气躲起来的她,认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
*
计程车的方向在後来还是改了路线,俞初心跑去夜市买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就赶去工作室。
她望着那亮着一盏灯的窗口,摇了摇头,「又没案子到底在装忙什麽啊。」
她敲了敲他专属办公室的门,「司允信,我买了吃的,你要吃吗?」
「……」
「喵。」房内的麦麦背叛似的对她的声音先有了反应。
「麦麦,你爸爸在不在啊?」
「喵……」麦麦用爪子抓着门,做出了回应。
「是喔,我也觉得他很幼稚耶,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样爱闹脾气。」
「喵、喵喵!」门边的麦麦要不是不会说话,都想举双手双脚赞成了。
「可是怎麽办?就是太像孩子了才让人放心不下啊。」
话音刚落,司允信就抱着麦麦开了门,脸色依旧臭的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一样。
「你放心不下我?」
她忽然发现,自己愈来愈能掌控他了,她忍着笑意继续说,「是啊,你要是倒了,这工作室不就少了心脏?那可不行,我还等着要领薪水呢。」
心脏?他对她来说这麽重要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介意原谅她跑去找莫言哲的事。
各种炸物的香味在周遭散开来,他像个老爷一样的往沙发一坐,「还不拿来?不是要给我的吗?」
俞初心翻了个白眼,果然,才刚觉得他像个孩子好操控,现在她又觉得他很欠揍,要是以前的她,一定又跟他这种爱大男人的态度吵起来吧。
但人跟人相处就是这麽回事,一旦慢慢愈来愈了解,过去不能接受的那些缺点反而变成气氛的调剂,让彼此能够更自在做自己,再也不用隐藏。
「呐司允信,你根本就不需要为了这点小事在那里呕气。」她边自己戳了块咸酥鸡边说。
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以沉默代替回答。他哪里呕气了,他又没有多喜欢她,他只是讨厌被丢下而已,没错就只是这样。
她转头看着那幅他俩一起完成的画作,当初那种茫茫人海找寻彼此的深意,很美,但对她来说却,太远。
「我啊,已经失去爱的能力了,即使知道前方就是爱的国度,但我就像被判了终生禁止入境一样,跨不进去,只能隔着玻璃在外头望着,孤独着。」
司允信看着她那比起悲伤,反而多了无奈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
爱的能力是什麽他也不明白,他一直都不懂爱,所以简子伶才会离开他,但他知道,爱应该就是,会希望那个人快乐,心情会跟着那个人患得患失,然後在她难过的时候,会很想把她拥在怀里。
「我也入不了境,因为那里的居民说我不懂爱,所以,你不是一个人站在外面。」他说着,然後像没事人一样的吃着,就好像他们只是在聊今天的天气,那样的无关紧要。
「对喔,我都忘了还有你了,你一定入不了境的哈哈!」
「我是为了安慰你说说而已!」
「不不不,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是司允信耶。」
「俞、初、心、!」手拿着叉子的他,生气的瞪着他。
「喂小心啊,你是想谋杀秘书吗?」她边捧着肚子笑边站起来准备要逃跑,却忽然发现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
他一副不跟小女子计较的表情继续低头吃东西,紧绷的嘴角放松不少,因为她笑了,这比什麽都还重要。
俞初心觉得无趣的坐回沙发,完全忘了要节制饮食的边吃着咸酥鸡边跟他聊着废话。
「什麽?你已经把招标的广告草案完成一半了?我们都还没确定要不要选那个招标不是吗?而且营利申请也还没下来,你这样如果白费工夫怎麽办?」
「我有你,不是吗?」他理所当然的说着。
她一愣,虽然过去到现在她帮助的人很多,但从没有人用这麽霸道的方式相信她,那种信任感,比谁都还重,就像一道坚固的墙恣意的耸立在她身边,昭告天下的说着,他就是要立在这了能拿他怎样。
「司允信……我真的……」
「真的怎样?开始欣赏我?」
「我真的会被你压榨到过劳死!」她气得大吼,然後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拼命的开始想明天的计画,原本想放松休息的心情现在一刻也闲不了了。
「那很好,这样你就是为我而死。」
「我会先戳死你再爆肝的。」她用力的把叉子叉在鸡肉上,气到鼓着脸的拿着笔电开始赶进度。
他则是噙着笑意的抱着麦麦回办公室,悄悄的在牠耳边说,「你妈连生气都很可爱。」
「喵……」牠无奈的挂在他手上,心说人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到底牠的奴才怎麽可以这麽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