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他甩门上车,心情更加不好起来。
他懂,那种厌恶自己满手血腥的感觉,也懂,那种向往阳光的无力,但他从没想过死。
「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没了。」他呢喃,为了妹妹,他会活着的。
开着车下山离开时,到了快到山脚下,两台轿车跟他擦肩,直到开下了山,他才查觉到异样感。
今天是平日,假日会有少许的家庭来这座山踏青,但今天可是平日啊,那两台轿车是怎麽回事?
一股不安与直觉让他立刻驱车回头,等到赶回家时,果然看见那两台车停在门口,他立刻抓了两把枪小心下车接近。
大门半开着,他悄悄的潜入後,空气中到处都是烟硝味,他心跳愈来愈快,不安的感觉正慢慢放大。
走到楼梯间,马上看见一个男人脖子被扭断的躺在那,愈是往二楼前进,这里的弹孔跟鲜血就多,屋子安静的像没人存在般,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开始一间一间的搜。
二楼躺了两个男人,都呈现扭曲状的死法。
搜完二楼回到客厅,一个男人头部中弹,忽然,厨房窜出个两人影,一现身就是猛力开枪,他迅速闪躲,在闪躲瞬间射出去的两发子弹精准命中头部。
他想到还有个地方,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後,那里藏了一个通往地下室的密门,一打开就看见楼梯上都是血,当他一走下去,马上一把枪抵着他的头。
「是哥哥。」危静先出声,这才打开了手电筒,光线下,罗湘宸全身是血的举着枪。
「太慢了。」罗湘宸勉强挤出几个字,眼前一黑的倒下,他反射的抱住她,很快就发现她身上有中了几处子弹,他第一次,觉得血的味道这麽刺鼻。
「静,你怎麽样?」
「我没事,湘宸姊姊保护了我。」她的脸色惨白,但她害怕的原因是怕罗湘宸会死,她明明身上就还有旧伤,居然不顾一切的跟那几个杀手徒手对抗,一直将她护在身後,没让她伤到半根寒毛。
而且在这种状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情说,『如果你受伤了,我一样会被你哥杀了,所以我只是自保。』
听完危静的转述,他心头的那把火更盛了,什麽自保,自杀还差不多。为什麽这个女人除了找死之外都没别的事可做?
「先离开这。」他要,这些伤害他的人的人,都付出代价。
*
罗湘宸以为自己终於可以死了,但发现睁开眼自己还是在呼吸时,心情很不好。
「怎麽还活着。」而她马上意识到,这规律的晃动,是在船上。
「时间道我自然会让你死。」一直在床边守着的危昇淡淡的说,他阖上那本他根本没看进半个字的书,不知为何,看她愈狼狈,他的心情总是愈不好。
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要意气风发、对人颐指气使,总是挂着阴险的笑容才对。
「你最好说到做到,那现在这是要去哪?」
「去菲律宾。」
「为什麽要去那?」
因为,他昨天带着几百发的子弹灭了某个堂口的老巢,就是袭击他们的那个堂口,这下子他向来中立只收钱办事的工作,当然无法继续,只能逃亡了。想来,他跟她唯一共同的地方,就是很喜欢灭人家堂口。
「高兴。」
罗湘宸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不少新伤,眯眼问,「你该不会,为了我去报仇吧?哼,不可能,应该是为了你妹。」她自问自答,还为这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
「你的命,是我的。」说着,他起身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只有我有权利决定你要怎麽死,我讨厌猎物被人弄坏,那会让我很不高兴。」
罗湘宸冷笑,「你别真以为,我不敢对自己开枪。」
「请便。」他冷笑,他知道,她就是不敢。
三人逃亡到菲律宾後,日子不算太差,因为危昇顺便扫了那个堂口的保险库,还算有点资金支撑危静的医药费。
日子,意外的平凡。
她像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而他则是接点打工,危静则像这时不时紧绷的气氛中的调剂,不说,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毕竟身上的氛围都很相似。
「哥,姊姊今天不知道在恍神什麽,居然切菜切到手了,真不像她。」饭桌上,危静总是会拿一天的大小事当话题。
罗湘宸刚想瞪她多嘴,接着手就被危昇给抓去,他撕开OK蹦看着深深的伤口,眉头又纠结在一起了。
「我才刚包紮好。」她不悦的瞪着这个粗人。
「太丑了。」他说着,就把她抓到客厅重新包紮。
罗湘宸则看着他那总是不苟言笑的脸,眼神竟然有淡淡的担忧之神,她知道,随着时间,他已经忘了她是谁了,忘了,他们彼此的位置。
危静则是漾着淡笑,偷偷躲回了房间。
「喂,要不要喝一杯?」她说。
他没说话,直接走去冰箱拿了几瓶啤酒,还帮她把酒开好,并且关上了灯,让客厅只有月光照射,这是他们每次喝酒的习惯。
很多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沉默的喝着酒喝到天亮,如果她醉了,他会把她抱回房间,如果是他醉了,她则会一直等到他酒醒後才睡。
她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关系算什麽,但这样的平凡日子,如果能过一辈子,好像也可以。
但,这都只是空想。
因为,今晚就是最後一天了。
她瞥向时钟,当指针超过午夜十二点的一瞬,忽然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枪摆在桌上。
「家家酒游戏结束了。」她冷笑,冷酷无情向来是她的拿手好戏,「你不杀我,就是我杀你了。」
危昇反射性的先夺走枪,她则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对,开枪吧。」
「我说过,由我决定……」
「我会在你出门的时候,杀掉静,如果你不杀我的话。」
果然一提起危静,总是能让他有危机意识,他沉下了脸,瞪着她。
「动手吧。」
「……不好吗?」
「什麽?」
「家家酒游戏,不好吗?」
「这种自以为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有什麽好?」
他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去接杀手的案子。」
「什麽?」
「这样就不正常了。」
「危昇,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伤害过静的人,我很坏,我心狠手辣!」她忍不住吼了出来,但吼着吼着,心也跟着酸酸的。
「我知道。」
「知道你还在干嘛?」
「就因为太黑了,所以不想一个人。」他把枪的子弹全都倒出来,然後拆下墙上的月历,一把撕个粉碎。
飘散的月历也像他们彼此早已碎裂不堪的心,即使如此,还是希望有谁能从中接住一片,不要让它就这样坠落在地。
「什麽?」
「就当作,这里是个没有时间的地方吧。」
意思是,他不杀她,也不想她走。
「你不怕吗?要让我拿出真心,你有觉悟拿命来换吗?」
「怕,就不会救你了。」他蹲了下来,再次检查了她的手伤,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的笑容,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笑得很浅,但却让她那以为已经死了的心跳,一点一滴的活跃起来。
「你这个疯子。」
「彼此彼此。」
她不再矜持的抱住他,这拥抱来得太突然,都不习惯拥抱的两人,小心的摸索着,而在他温热的手掌慢慢抚她的背时,她也笑了,柔软精的气味沾染了她,最後一点一点的将她包围、沉浸。
即使,神已经抛弃了他们,但如今还好,他们不是一个人要面对地狱。
「我们,这算什麽?」
「顶多,算两个不甘寂寞的影子,互相陪伴吧。」
「那也不错,至少这里,不再只有黑暗。」即使是微弱的月光,有时也能照耀出,如同阳光般温暖的光芒。
危昇小心的抚着她的发,对於逃亡中的他们,未来虽然渺茫,但好像也不再那麽不值得期待了。
「明天,想吃什麽?」
「蛋包饭。」
她的眼眶有点湿润,原来平凡,就算身在暗处,也能办到。
这次,真的可以了吧,即使她只剩下几片碎心,但好像真的有人可以,不畏惧它的尖锐,小心的捧住了。
《亡命中的平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