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虛實,交錯時 — 第十二章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和着不知名鸟儿的啼叫声,皇兴昊和南婉真手牵着手,一步一步缓缓地踏在阶梯上,在旁人的眼里看来,他们正在具象化「幸福」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

「欸欸兴昊,你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雏田寺,怎麽了吗?」

「没什麽,只是这里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里很漂亮,但是没有你漂亮。」

「哼哼,老招,说这个你还不如不说呢。」

在他们登顶後,一排红色的鸟居出现在他们面前,看不见尽头的延伸到远方,像极了奇幻世界里会出现的场景。

「哇喔,好壮观啊!」南婉真发出惊叹声,她兴奋地拉起皇兴昊的手,穿过一座又一座的鸟居,「兴昊,快点,我们去看尽头有甚麽。」

「婉真,慢点,别跑那麽快,摔倒了怎麽办?」

就在他们穿过最後一座鸟居後,通往正殿的参道就出现在两人眼前,南婉真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拉着皇兴昊就要穿过参道。

皇兴昊手臂用力将南婉真拉回来,就像在拍电影一样,南婉真转了一个圈,落在皇兴昊的怀里。

「你想干嘛?」南婉真羞红了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麽浪漫的举动。

皇兴昊给了南婉真一个微笑,「你觉得我想要干嘛?」

看着皇兴昊愈来愈近的脸,南婉真脸上的潮红愈来愈重,「在……在鸟居下面做这种事不好吧,兴昊?」

此时皇兴昊的脸已经几乎要贴上南婉真的脸,「亲爱的婉真,你知道鸟居是做甚麽用的吗?」

「做……做甚麽用的?」南婉真视线对上皇兴昊朦胧的眼神,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是在等待着皇兴昊的嘴唇贴上来那一刻。

「鸟居是区分人和神居住的地方,通过鸟居後的参道……」

「……的参道怎麽样?」

在她问出口後,她和皇兴昊间的距离已经趋近於零,她吞了口口水,紧闭起双眼,期待着他柔软的唇紧贴上她的唇,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享受着对方的呼吸,让彼此的气息交叠缠绵,将幸福昇华到最高点。

然而南婉真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皇兴昊只是贴着她的耳畔,悄声的说:「参道是神明通过的地方,走上去是对神明不敬。」

「那我们就走旁边啊!」南婉真气的把皇兴昊推开,她自顾自地走在参道左边,对着皇兴昊大喊:「你给我走另一边,不准过来!」

皇兴昊挠了挠头,乖乖照着南婉真的话做,他不懂好端端地南婉真怎麽突然生气了,难道是因为参道正中间不能走,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婉真?」

「干嘛?」南婉真没好气的说。

刚刚皇兴昊的举动把她吓出了一身汗,此时她正拿出粉饼正在补妆。

「参道是神明在走的,不能走也是没办法的。」

「……所以呢?」南婉真有不好的预感,这傻子等等肯定又会说出甚麽呆头呆脑的话来。

「所以不能走就是不能走,你生气也没有用,还是冷静下来……」

皇兴昊话还没讲完,就看见南婉真做了一个标准的棒球投手投球的动作,手上的粉饼盒以秒速两百马赫的速度朝他飞奔而来。

「吃粉饼啦你!」

「婉真,我没想到这里这麽漂亮,你看那里还有秋海棠欸。」

「恩哼。」南婉真的头连转都没转。

「婉真,要不要喝水?」

「恩哼。」接过皇兴昊递来的水,南婉真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就丢回去给皇兴昊。

「婉真,我没想到你会化妆……噗喔!」

南婉真牌铁拳又一次正中红心。

「我说兴昊,不会说话就闭嘴没关系的。」南婉真带着微笑看向皇兴昊。

这微笑笑的皇兴昊心底发寒。

「婉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用化妆就很漂亮啦!」

南婉真看了皇兴昊一眼,眼底满是怜悯,「兴昊,我跟你说,女孩子就算再天生丽质,跟喜欢的男生约会的时候,该有的底妆还是得上,不然没办法出门的喔。」

此时南婉真已经走累了,可是周围却没有桌椅,她很乾脆的就席地而坐。

在皇兴昊面前,甚麽女孩的矜持这种东西,完全不需要!

皇兴昊也在她旁边坐下,开口又问道:「婉真,所以你跟老爸出门的时候,也会化妆罗?」

「……你给我闭嘴!」

为甚麽啊!我只是想跟你聊天而已啊!

皇兴昊在心底哀号,只是被下了禁口令的他,有苦说不出。

一只松鼠忽然窜到南婉真身上,娇小的牠捧着一颗有半个牠身体大小的坚果一边啃,一边坐在南婉真的大腿上,模样相当自在。

看着松鼠吃东西时鼓起的脸颊,皇兴昊也拿出一颗三角御饭团,把半个饭团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开始跟松鼠比起谁的「肿瘤」比较大,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的画面逗的南婉真捧腹大笑。

「和动物有缘份的人,一定都会有好的福份。」

一道浑厚的嗓音突兀的插进他们的空间里,字里行间内透着纯净的温暖,烘托着内心暖洋洋的,感觉消耗完的体力一瞬间又恢复过来了。

两人向声音来源看去,是一名身穿深蓝色僧服的僧人,和声音给人的感觉不同,看起来相当年轻,刚毅的脸上带着正气,蓄着小胡子,正对着他俩慈祥的笑着。

「大师你好,请问你是?」皇兴昊立即站起来跟对方打招呼,南婉真还在自顾自地跟松鼠玩。

反正有皇兴昊在,她怕甚麽呢?

「我是这里的住持。」

「喔!原来是雏田寺的住持!请问您找我们有甚麽事吗?」

「也没什麽事,只是看你们坐在地上,其实里面有位置能坐,你们要不要进来呢?」

皇兴昊看了南婉真一眼,少女依旧逗弄着松鼠,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好,那就麻烦您了。」

南婉真却突然开口:「等等,请问这个小家伙也能跟着去吗?」她捧着手上的松鼠,像是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舍不得放开。「如果不行的话,那我就不去了,我宁愿坐在这里和牠玩。」

住持闻言露出和蔼的笑容,开口道:「当然可以。」

两人跟着住持走进本殿旁的石头小径,小径旁满是五颜六色的秋海棠,拐了个弯,一间和室就出现在眼前。

角落摆着盏油灯,油灯旁有一幅壁画,白色宣纸上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刚劲的笔法替这间房间勾勒出些微的禅意。

看起来是住持生活起居的房间,他坐在榻榻米上,示意他们不用太拘束,随便坐,然後他拿出一个小盆子,里面摆满了手缝的不织布娃娃,还有几个五角形木板,上头都印有雏田寺的寺印。

住持说这是地藏娃娃绘马和普通的许愿绘马,将愿望写上去在悬挂於寺内,用来祈祷愿望成真。

「『就跟游戏里一样。』」两人相视笑了。

南婉真拿起一只地藏娃娃,「那我们就买一只就好!兴昊付钱!」说完兴冲冲地就往和室外面跑。

「等等我婉真,不要跑那麽快!」皇兴昊急急忙忙地掏出钱包付钱,然後追了出去。

看着皇兴昊追逐出去的身影,住持捧起南婉真带进房内的松鼠,对着牠说道:「小家伙,你被抛弃了呢。」

「兴昊,你看你看,我挂上去了噢,许愿绘马!」

许愿树上满满的都是地藏娃娃绘马,仅有几个五角形的普通绘马点缀在其中,它们被微风吹的摇晃起来,舞动的姿态如同树下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她那回眸一笑。

「你挂上去了?我都还没看见你许了甚麽愿呢!」

「就跟游戏里一样啊!」

「游戏里?可是我没听到你说许了甚麽愿啊,当时烟花声音太大声了!」

「嘿嘿~那就不关我的事情罗!」她忽然伸手左手,眼底流露出浅浅的笑意,「兴昊,过来这里。」

此番画面看在皇兴昊眼里,脑海却闪过,另一幅景象。

他彷佛看见游戏里,伫立在海滩上的是同一名少女,海风吹拂着她身上的日常服装,正伸长了手,对着他说:『傻蛋,过来我这里。』

皇兴昊闻言跑了过去,『我们认识了这麽久,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柠檬草呀?』

『我说的不是游戏里的名字……』皇兴昊牵起少女的手,目光如流水般,流过眼前的海风,流过脚下的海滩,流过两人牵起的手,最後流进了少女的大眼睛里,『我想知道你真实世界的姓名。』

『你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少女迟疑了一会,然後嘟起小嘴,『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啊,这样不公平!』

『我的姓名跟游戏里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皇兴昊?』少女愣了一下,然後噗哧的笑出声音。

『……我的名字有这麽好笑吗?』皇兴昊很错愕,这可是他的本名哪!

『不……我只是没想到有人的姓这麽特殊。』

这时少女的身影突然晃荡起来,人物外观从边缘开始,逐渐向内模糊成程式码。

同时名为「恐惧」的情绪瞬间爬上少女的脸。

她着急的对着皇兴昊大喊,『我在T市,如果想知道我的名字,我会在T市的樱坛医院等你,到了医院,你要找到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兴昊……带我飞……』然後整个人物变成一道光束,向着飞射上去。

皇兴昊明白,少女的状态,是因为外力干扰,导致VR装置启动保护程式才会出现的景象,有时候他在宿舍内被书桌上掉下来的书本砸到时,也会出现这种景象。

只是少女的最後那句话让他感到很不安,樱坛医院?为甚麽要去T市的医院找她?为甚麽要找到一位老人?难道她会遭遇到甚麽危险?而且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数不尽的疑问在皇兴昊的心底冒出,可是不行动是得不到答案的,看来只能出发前往樱坛医院一趟了。

皇兴昊登出游戏後,立即订购了一张前往T市的火车票,原本想用GPS定位再慢慢走过去的,可是想起少女着急的神情,皇兴昊在出了火车站後,伸手拦了台计程车。

『请载我到樱坛医院,麻烦愈快愈好。』

在计程车拐了几个弯後,一栋十几层楼高,外头漆满白色油漆的大楼就在眼前,那就是皇兴昊此行的目的地,樱坛医院!

他依言在这栋十几层楼高的房子里找寻起一名从未见过面的老人,耿直的他没有想过去询问柜台,只是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着。

可是却都没看见戴着单边眼镜的老人,他叹了口气,『原来只是一场骗局吗?』

就在他失望的想要返回宿舍,把游戏里的少女当做是他这两年多来的幻想朋友时。

『您是皇兴昊皇少爷吗?』

他转头去看,一名戴着单边眼镜,白头发向後梳,眼神刚毅有力,身型单薄的老人就站在他的身後。

『是……我就是皇兴昊……请问你是?』

『您叫我立叔就行了,小姐都已经告诉我了,跟我来吧。』老人说完,转身就要向前走。

『等等……你是怎麽认出我的?』

老人只是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後什麽也没说,迳自就向前走去。

皇兴昊本来犹豫着是否该上前,可是老人的微笑却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他跟上前去,走进一间单人病房,少女就躺在床上,紧闭起眼睛的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其实小姐跟我提起您,还说您一定会出现的时候,我认为您并不会出现,所以当我看见您走进医院门口时,我还以为自己老了、眼花了。』老人将一只手搭在皇兴昊肩上,接着开口:『只是跟在您後面,看着您一间病房一间病房的找着,直到您绝望、放弃了,我才忽然意识到,皇少爷您真的来了,就为了一个游戏里认识的女孩?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皇兴昊转头,看见老人脸上依旧是那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总之,谢谢您,皇少爷。没有辜负小姐那一句:『他一定会出现!』』

皇兴昊听完,呆愣了几秒,然後他开口问道:『请问……嗯……她……』皇兴昊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老人却好像听得懂他想说甚麽,接着将少女的姓名告诉他,然後告诉他有关於少女的一切,还有少女身上的怪病。

「兴昊……兴昊?」南婉真看着发呆了好久的皇兴昊,不论怎麽叫都没反应,於是乾脆在他耳边大喊:「皇兴昊!」

皇兴昊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终於回过神来,转头就看见南婉真的脸就贴在他旁边。

心中一个悸动闪过,皇兴昊把嘴凑过去,没有任何预警,在南婉真的唇上就碰上一口,就像两人只是皮肤轻轻碰触到一般。

南婉真顿时羞红了大半张脸,「你……你干嘛突然……」话还没说完,南婉真挥舞着她的铁拳,又一次迎上了皇兴昊的脸。

「噗喔!」皇兴昊摸了摸被击中的侧脸,「婉真,很痛的!」

「哼,你活该!」少女走近花丛旁,突然开口问道:「欸兴昊,你认为甚麽是爱?」

「甚麽是爱?」憨厚的大男孩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南婉真此时拔下一簇秋海棠,塞到皇兴昊手里,「我认为这就是爱!」

「……」皇兴昊看着那簇秋海棠,淡淡地开口说道:「婉真,你这是破坏寺内的财物……」

少女给了他一个「嘘」的手势,拉着他跑过许愿树,跑过本殿,穿过鸟居,跑下雏田寺的台阶,在夕阳的照耀下,踏上前往今晚居住的旅馆的道路上。

「喂,先生、小姐!」住持刚毅的嗓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後。

听见住持的声音,他们转过头去,皇兴昊难得机警了一回,把秋海棠往身後藏。

「住持大师,请问有甚麽事吗?」

住持缓步走向他们,肩上站着的,是那只曾被南婉真捧在手心的小松鼠。

南婉真笑着用手指轻点松鼠的头几下,然後住持伸手递了一只猴子形状的摆饰,开口说道:「这是干支置物,拿回家里摆放,可以开运招福。送给你们!」

「谢谢大师!」

南婉真接过干支置物後,住持转身就走回雏田寺,当然松鼠也跟着他一起。

「哈哈,猴子形状的好可爱呢!」南婉真把玩着干支置物,然後给了皇兴昊一个笑容:「还好偷拔秋海棠的事情没有被他发现!」

皇兴昊看向南婉真,少女脸上调皮的笑容看的他心荡神迷。

在旅馆用过晚餐後,因为明早还得要早起继续他们的旅行,所以两人早早的就睡下了,可是南婉真却睡不着。

她觉得身体异常的难受,也许是今天玩得太疯狂了?

突然有甚麽在刺痛着她的心脏,血液似乎正在往心脏倒灌而去,她觉得好喘,有点喘不过气来,冷汗沿着苍白的脸往下流淌,她从包包里翻出一瓶药罐,和着房间内的矿泉水吞吃下去。

今天才第一天,还有整整六天,要撑下去啊!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看向身旁的皇兴昊,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大男孩的侧脸上,她的心底却涌起一丝不安。

接着像是皇兴昊还醒着一样,她对着他轻轻地开口说道:「兴昊……带我飞……」就像要延续着游戏中尚未说完的话语:「……带我飞……带我飞往广阔的天空,带我横越无边的大海……带我挣脱虚幻的枷锁,带我逃离綑绑着我的世界……」

然而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不安一样,载着寇允佑的班机,在此时此刻降落在T市的机场。

寇允佑下机後的第一件事,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南家家主,向他询问南婉真的详细情况,然後毫不犹豫地直奔樱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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