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如生停下脚步,转身直面容归。
他凝望木天依的容颜,把眼睛一闭,心里几分挣扎,最後还是依着木天依的遗言,将她余温尚存的身子往容归那方小心抛去。
邢如生原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怕会看到容归会不顾情面地举刀将她大卸八块,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容归一楞,扔下剑腾出双手,稳稳地将木天依抱在怀里。
他低头看她,眼神中带点迷茫,搂着她的手倒是没放开,温柔得像是在护着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事物。
感受到容归周身的邪气稍弱,邢如生眸色一暗,明白时机已到。他压下双手震颤,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往容归心口刺去。
一剑穿心。
容归先是茫然地看着插进自己胸口的剑刃,而後才抬眼望向邢如生,腥红的眸子依旧,眼瞳深处却带着一丝清明,澄澈地映着他的脸。
一口鲜血自容归唇间吐出,他艰难地开阖双唇,似是想说些什麽,却终是哑然无声。
邢如生心一狠,奋力将剑自容归体内拔出,鲜血染红素衣,他的身子顺势而落,怀中仍拥着木天依。
大雨倾盆而下。
邢如生站在雨里,愣愣地看着倒卧在地的两具屍体,一人是他的师父,另一人是他的师娘,他亲手杀了他们两人。
体内因决斗而紊乱的真气平息下来,久久无法平复的,是他自己的心绪。
「爹……娘……?」一道颤抖的声线自邢如生身後传来。
他回头看去,阿命愣愣地站在遍地残叶断竹之中,从他的眼神当中,邢如生知道,阿命看见了自己杀害容归的那一幕。
「爹!娘!」阿命流着泪,跌跌撞撞地跑到双亲的屍身旁边,跪倒在地,颤颤地伸出手摇晃那两具无法动弹的身躯,「爹……娘……你们醒醒呀!别丢下阿命一个人啊!」
明知无人应语。
阿命徒然地垂下手,十指出力蜷起,指间不经意夹了几许湿泥,他瞪向邢如生,语调中尽是愤恨不解,道:「为甚麽?为甚麽你要杀了我爹娘?他们明明待你极好,我爹娘可有做过甚麽对不起你的事?」
邢如生不答。
他能答甚麽?阿命甚麽都不知道,难道他能在这情况下同眼前的孩子说,你娘曾动念欲毒杀我,你爹练天道剑法至走火入魔,差点杀了我们所有人?
这些话他能说吗?说出口了,阿命能否承受得了这麽大的打击?把真相告诉他,对他而言不过是徒增伤害,何必?邢如生选择保持沉默,阿命要恨便恨,他没有第二句话,毕竟他手刃恩师夫妇本为事实。
邢如生暗下眸子,应该说,之於阿命而言,一心一意恨着他才是最好的。
他隐隐明白当年血案之後,他师父的心境为何。多年之後,他仍是步上与他师父相似的境地,邢如生在阿命身上看见自己当年的形影。
有谁缓缓开口。
※
「此为天道。从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
在蒙蒙雨帘勉强看到那人着一身染血衣袍,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雨声之中仅能听见那句淡漠。
「为甚麽?」少年质问,咆哮出声,「到底为甚麽?」
他瞪着眼前杀害他父母的仇人,双拳紧握,愤恨之情溢满胸腔。
满目皆红,他的双亲已没了气息,屍首上血花艳放,余温不再,残存冰冷。苍天降雨,雨水或着血水於地面流淌。
少年已非昨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