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师们的联系交流会，常常变成了他们借喝了几杯开始大吐苦水的聚会，有的骂主任骂上级，有的骂行政部的职员太跩，说是借个地球仪都一大堆表格要填，有的说了两句就说教完这学年都要裸辞去看看世界，说是世界那麽大，她要去看看。
最後一种，则是无奈被拉过去，听着大伙儿一大堆没营养的吐槽……
韩式烤肉店里充斥着满满的炭烟味、肉香味以及四周热络的氛围，店内两张六人桌并起来的一处，亦有几个老们喝了两杯开始扬声笑骂日常的不是。柯萼璿和苏静宜是属於最後一种被无奈拉过来参与的一族，二人挑了最靠边的位置相互对座，亦互相为对方烤肉夹菜。
炭炉的红光劈啪跳动摇曳，苏静宜托着腮子意兴阑珊地翻着铁网上各式各样的肉片，服务员此时前来帮助她翻肉，说是肉已经熟透了，便把肉夹到空盘子上，再把点单里的蒜辣牛油烤金菇菜的铝造小盘放到网上开始烤。
苏静宜夹了一块鸡肉给萼璿「你好像瘦了，教教我怎样减肥，最近觉得自己吃太多，腰长了些肉。」她声线慵懒至极，带了点疲态的脸容看上去很像睡不饱的样子。
把烤得肉汁刚好的嫩鸡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眸子暗自打量着苏静宜，在她脸上寻找不不了她所说的肥在哪里，唯有夹一片烤山药片到她碗里「我瘦了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最近不知为甚麽对吃提不起欲望，特别是肉类，晚上很常吃两口饭和喝碗汤就回房备课，备完就休息，作息时间很规律……所以我想……你也多吃点菜就好。」
「你是有心事吧？」苏静宜抬眼瞟了她一眼，继续看向那盘牛油金菇上，盯着它里面的牛油慢慢融掉然後沸腾，竟有点治癒了一整天上课後涌上的空虚感。
下班後，苏静宜常常在想……她往後的日子就得这样过了？
也太乏味了。
结识她一段日子，被她说中了心事的柯萼璿只有心里头一秒闪过惊讶，苏静宜看起来对各种学校里的事都没太在乎，连教学也只管本份，然而她实际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学校的大事故之然谁也知道，可各个老师的小事，其实她也看进眼里……
造就她交际方面很会处变不惊，投其所好和避开别人的地雷等等，如今她猜到自己有心事，也纯属正常，而且她们的座位是相邻的。
虽然是被猜中了，说是心事，柯萼璿也开不了口告知，嘴角苦笑的勾了勾，回应她是一声轻微的叹气。
「不知道你发生甚麽事，BUT……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活於当下，这个当下，我们来吃烤肉、喝啤酒以及吐苦水，你不想吐就吃多点喝多点，做好现在的自己，忘记已经发生了的事，不开心的情绪随时间始终会有一天好过来的。」
蒜辣牛油金菇菜都烤好了，重口味的牛油和蒜味浓烈扑鼻，苏静宜夹了一蔬给她，也为自己碗里添一蔬，把剩下的留给和她们共烤一炉的另外两个老师。
得到她很理性的安慰，柯萼璿不知道该笑还是哭，安慰听起来很硬性，却也很符合苏静宜的个性。萼璿夹起她送过来的金菇菜，刚才离碗还有一段距离都闻到很浓的蒜味，如今夹起来正想送到嘴前，那股蒜和牛油特有的味道混在一起更浓郁的味道扑进她的鼻腔里，下一秒，胃里翻腾如大浪般一涌一打，萼璿顿时放下筷子，摀住嘴巴想止住胃里的东西要吐出来的难受。
「怎麽了吗？」苏静宜第一时间皱眉忧心的问，她以为金菇菜还没好导致萼璿想吐。
「不知道为甚麽……闻到这蒜味突然想吐……可能最近胃口较小，今天有点吃多，胃有点受不了吧。」萼璿忍住吐意解释完便说要去一趟洗手间。
她快步冲进洗手间里把己涌到喉咙的食物吐到马桶里面，一吐畅快，却也很辛苦……吐完身体被像被抽空了。
冲走呕心物後擦着嘴走出厕格，被突然出现的苏静宜吓得退了半步，定了定神才笑指：「怕我吐昏在厕所？」扭开水喉，把冰凉的水拨洗着嘴巴。
一副若有所思的苏静宜安静地靠着边瞅看着萼璿，等她把脸的水都擦乾，缓缓的开口说：「你……要不要去验一下。」
她平常语出惊人已见惯不怪，但她此次没导明的话语，震撼力十足，震得柯萼璿只能定眼地对上她一双很笃定了甚麽的眼睛……
对，她说的对，要去验一下，记起来……大姨妈这个月没来探望她。
得到了苏静宜的帮助把她的包包拿过来给她，让她不用回去，苏静宜想得很体贴细仔，她说如果她这样回去拿包说要走，一定会被那班已经喝得高涨的老师们拉住不给走的。
「谢了，结帐时帮我先付餐费，星期一回去还你。」苏静宜还送她去门口，本来是想放下一千块给她的，可她就是不肯收。
「成啦成啦，没想到你有点罗唆，钱一定跟你要的，放心啦！你也不要担心太多，先验了确认一下再作打算。」苏静宜瞄了她肚皮一眼，轻柔地拍拍她的手臂。
「嗯，知道了。」不知道苏静宜是看穿了甚麽事情，此刻柯萼璿只感受到她要传递过来的真心关怀，很多人说职场没真朋友，柯萼璿倒是想拿一颗心出来跟苏静好好地经营友情。
离开了餐厅，柯萼璿走了几个街口找到了一间较晚休息的药房，身为一个女生，要开口问要验孕棒这回事也是头一次，也有点难开口，而幸运的是，药房里的职员刚好是位女性，她也安了个心。
带点结巴的询问了一下验孕棒的种类和品牌，她便决定买了三个不同品牌的，付了钱後感觉有点累，便打车回家。
回来家门口，柯萼璿心情有点忐忑，纵使她明知道这时段爸妈早应该睡熟了。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进屋子里面，爸妈永远很贴心的留了盏走廊灯和玄关灯给她，换上拖鞋後赶紧回到房间，拿出验孕棒出来先看一次说明书。
药房的职员跟她说最理想的验孕时间是早上去第一趟洗手间的尿液，详细看了三款品牌的说明书，基本验的方法都一样。她小心的把三盒小东西放有有锁的抽屉里面，至少如果明天她睡朦了，爸妈也没有钥匙开到这个抽屉。
带着未知的结果躺在床上，柯萼璿辗转到凌晨终於撑不住才睡去，到醒来的时候，窗外经己亮得刺眼，看了一手机，原来她睡到了十钟点，这时间点爸妈应该出去了公园还没回来的。
赶紧把三个盒子拿出来後跑了一趟洗手间，等待是折磨的，她刷牙洗脸，盯着给她翻转的小棒……
心跳得很快，很多问题一一出现在她耳边。
万一真的怀孕了，她该怎麽办？
和志扬分都分了，她也不想为了一个生命强迫自己回头，这样回头，即使双方都愿意为小生命复合，之後的关系都不会长久。
志扬心里有条刺永远拔不走，她亦对志扬跟别的女人床有着戚然之伤。
要独自生下来吗？她深怕的却是爸妈会迫她跟志扬重拾旧好，也怕爸妈担心被亲戚说三道四，自己倒没所谓，就是不想已老迈的爸妈承受那种话，承受亲友的鄙视目光。
甚麽都想不到，默念着时间应该可以了，抖着手先拿起一根翻过来，茫然地看着上面的两条细线，脑海空白无法反应，紧接再把其余两根都翻过来看结果，三根棒都显示了同一样的结果。
它们在高呼……
恭喜，你怀孕了！
手掩脸颊，无声呻吟，脑海出现千条万条的问题，它们在自问自答，杂乱的声音烦得她无法思考，突然外头传来钥匙的声响，柯萼璿惊心的截停脑里的东西，冷静的第一时间用纸巾包住那三根棒後放进裤袋里面，用几秒去镇定慌乱的心绪，审视镜中的自己并无觉得有甚麽异常才步出洗手间。
「爸妈，运动散步回来啦。」萼璿牵起嘴角，自动走过去替爸妈拿走手中的东西。
「本来想叫你一起去吃早餐，你爸说昨天你应该喝了酒又晚回来，周末让你多睡点，早餐给你买了，还热，快吃吧。」柯妈脸带温暖的笑靥。
瞧见爸妈脸上的笑意，倏地暖意侵袭心窝，萼璿鼻子一酸，她赶紧转过身背着他们装作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待爸妈回房间换衣服後，手摸在肚皮上，感受着一个生命已降临在她身上，眼角滑下一行泪，是去是留，柯萼璿仍旧无解。
早餐吃了之後，口袋中的验孕棒让她感到不安，每当爸妈和她聊天都深怕被她们发现，她只好找了个藉口，说约了中学同学去聚会，等到下午两点半，便赶紧换好衣服，检查三根棒都在她包包里面才安心的离开家里。
家里要分类垃圾，丢在家中的垃圾桶的下场只会被爸妈发现，萼璿决定出去找个地方处理它们。
来到大厦门前，心神还没定来的她决定不到要去哪里比较好，站在原地看着远方处发呆……
一辆轿车很突然地驶到她面前，打断了柯萼璿的思考，她看着轿车的玻璃窗慢慢沉落，司机位置上的女人脱下墨镜，那张脸容，柯萼璿怎可能不记得，她不就是曾经接走谷翎兰的女人吗？
「你好，柯小姐。」郭嫣下了车，很有礼的伸出手。
「你.......是……」柯萼璿疑惑得没注意到她伸了手想与她握。
搁在半空的手有点尴尬，郭嫣耸肩收回「我叫郭嫣，跟翎兰不是亲姐妹，不过我已经把当妹妹看待，有点关於翎兰的事情想跟你谈谈，方便跟我去另一个地方坐下来吗？」
听到是关於翎兰的，原本不想理会她的柯萼璿，身体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头首轻点。
「那......请上车。」郭嫣打开车门。
郭嫣载她去了一间英式咖啡店，事前已跟店里说要安排在较安静的位置。跟着领桌员坐到角落靠落地大窗的位置，各自点了一杯咖啡後，彼此互看，却又沉默不语，大家都等对方先开口。
柯萼璿并没心情猜测她想跟她聊甚麽，心里惦记的是包包里的验孕棒，她想到待会可以去餐厅的洗手间丢进垃圾埇里，至少一阵子爸妈不会发现。
「我就不转弯，开门见山直说。」郭嫣观察她给了个已准备好的目光，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正式拒绝了翎兰的感情，我也明白她的事情你是不用负责，不过……被你拒绝後生活都过得不好，她对你念念不忘，无法投入生活里面，活得像个丧屍。我作为她的姐姐替她痛心，加上她明明读书那麽好，我向她提意过送她出外国读书，让她放下这里的一切，在外国投入新的生活，只是……她每次都说会考虑，可我知道，她最放不下的，正是和你的感情。」
「你……是要我劝她出国吗。」听她一番话，柯萼璿心里头颤动着，她说的都没错，翎兰读书很好，如果有人愿意帮她去外国留学，应该会更好的未来。
她不应该为了自己而局限在这里的。
「嗯。」郭嫣轻点她的头，带了点无奈的看向窗外，轻语：「她很喜欢你，喜欢到把你摆在心底深处，被你伤害到体无完肤也只字不提。」
「可是有一个女人跟我讲翎兰会接近我是她出钱让她那样做的，我其实到此刻都无法知道翎兰说的喜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以前做的是陪酒，你应该是她其中一个客人吧？」那夜看着那些照片，柯萼璿无法思考，一幕幕难忘的情境都告诉她翎兰给出来的都是真感情……
但……
会不会都是她日常哄女人的招数？
心里很乱，一直不敢去追寻答案。
迷惑的表情写在脸上，郭嫣默默地瞅看她，忽然笑了一声「你介意？每个人都有过去，还有……你真的认为她喜欢你是因为有人给钱她这样做的吗？如果是这样，为甚麽现在她整个人失魂落魄，表面没事，暗里独自承受痛苦？到底是谁跟你这麽说的。」
「她说她叫……道千云。」萼璿没了力气，她该知道事实就是这样才对的。她不该不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样看来，她根本没那麽了解翎兰，没有正眼去看她的感情，也许女人都享受被人喜欢和宠爱的滋味，只管自己当下的幸福，忽略了翎兰一直被她伤害了。
「道千云？！」眼睁瞪大，急问：「为甚麽她会找你的！」
自嘲的冷笑道：「她要抢走我的男朋友，就说翎兰是她请过来骗我的。看来道千云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你也认识她吗？」
「她她……她是我的小姑……」郭嫣无地自容，纵然道千云这女人她一直不把她成亲人，不过跟捷琛有关系的人，她怎样也感到一点丢脸……
「小姑?」萼璿痛苦失笑「物以类聚大概是这样吧？你当初也用唇语要我不要碰你的小春绪吧？持强凌人的特点也太像了。」
被提到过去不理智的事情，郭嫣羞红了耳朵，扶额露出尴尬笑靥「不好意思，千云是道家万千宠爱的么女，虽然道家的女儿不像其他富家女那样只懂花钱耍白痴，读书更有一个传统，在大学时候会被丢到国外独立，除了学费，生活费都要自己打工赚钱，她才不至於成为花瓶千金，但是从小都被人护着，做事的确很不理会别人的感受，只做对自己有利益的事……」
「牛不喝水强按头，一个巴掌拍不响，志扬选择了相信道千云而不是我，我亦没话好说的了，结果如今摆在眼前。至於翎兰那方面……我尽力而为，不保证成功。」隔壁桌上了一道带浓烈蒜味的意大利粉，萼璿闻到後胃里开始翻腾，手摀嘴巴，起来赶去了洗手间。
几乎吐掉了午餐还没消化完的残渣，胃也舒服了一点，想起包里的验孕棒，萼璿把它们丢在厕格里的垃圾桶後才回去。
郭嫣皱一皱眉，关心道：「不舒服吗？对不起，你不舒服也拉你过来，要不要我载你去看医生？」
「不用不用，我没事的，我们应该都没别的事要谈了，那……我想先回去了。」把最後一口咖啡喝完，从椅子上起来，她见郭嫣也要动身，便阻止「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我还有地方想去的，你还是留下来吃点东西吧。」
郭嫣瞧她点一点头，在她离开前对她保证道「事情的确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也挽回不了甚麽，但千云她这一次做得有点过火，回去我会跟我老公说一下情况，她至少会得到一些惩罚的。」
回首瞅了她一眼，萼璿本想拒绝她的好意，毕竟爱情之间没对或错，後几秒想到道千云的确要受点教训，就把拒绝的话吞回去。
等到了晚上，萼璿把心一横直接来到了ＢＤ所处的大厦，她在想，越拖下去，会越影响翎兰去外国的时间，她做了四年的陪酒己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能因为一段得不了结果的感情而消耗青春。
如果她犹豫不决，那就让她身为“大人”去给她做决定。
来之前她先问了郭嫣ＢＤ的位置，郭嫣很详细地对她说了地址，不过她在讯息里说了ＢＤ没有ＶＩＰ卡是进不了。
ＶＩＰ卡？
萼璿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签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说过，拿着这张名片便可以到店里找她的……
那意味着，这张名片比ＶＩＰ卡的份量更重。
电梯叮的一声，萼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门缓缓打开的那瞬间，她知道自己再没退路，只有向前。步出电梯，远远已经看见了门口有两个高大又俊肖的守门神，她一步一步略带紧张的走近，果真第一次来的她，很快被守门神的其中一人截住。
「尊贵的客人，不好意思，你是第一次来吗？能否出示你的ＶＩＰ卡？」他是个老鸟，ＢＤ很多客人他几乎都认得，少来玩的他至少记得样子，然而这位漂亮的小姐实在跟会来ＢＤ玩的客人太过格格不入。
严谨的裙装、俐落的长发绑成了很普通的马尾，全身上下都瞧不得很厉害的名牌，还有脸上未涂半点脂粉会不会太过清丽脱俗了点？进去这种夜店实在太过突兀了！
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的是……她的漂亮指数达四星半。
「我没有VIP卡，但有这张名片，可以吗？我是来找人的。」萼璃礼貌的把婠曲璩给她的名片递给他。
萼璿观察到男人接过名片瞧了两眼後双眼明显有点意外地睁大了一些，他再翻了两次，指尖磨擦着名片的材质，几经检验後，男人明显对她的态度变得比刚才更小心和恭敬。
「敢问……小姐怎麽称呼，是想找甚麽人？我得向上面通传。」男人把名片双手还她。
「我姓柯，翎……春绪在麽，我想找她，但可否不要向你所讲的上面通传，我今天没心情应付老板１２３４。」印象中的四个女人的容貌闪出脑来，令她心绪来得更烦闷。
两位守门神互相看了一眼，心念来找春绪的？难道她正是最近盛传狠心不要春绪的漂亮老师的真尊！不得了啊！怎可能不通知他们的老大媴圆大人啊！不通报的後果会很惨呢！
二人达成了一致的决定，老鸟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後，扬起对客人最标准的笑容，做出请的举动「春绪她正好在上班，我带你进去吧！名片先不要收在包里，待会过安检门都要出示的。」
还安检！？
这是一间甚麽样的夜店？？
老鸟前脚把柯萼璿带进店里，後脚年资较轻的男人即时拨通莐媴圆的手机，把他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知了她。
挂掉电话，媴圆抬起眼，勾起笑意对婠曲璩说：「哩，有人来踩场，我们要出去看戏不？」
「谁？」曲璩闻声从文件中抬头，一抬头，就见媴圆脸上充满闪亮的兴奋。
「守门的通知我，柯萼璿带了一张有你签名的名片说过来要找春绪。」她已急不及待地打开办公室的门。
眉角挑高，曲璩放下手头的文件，拨一下头发起来冷冷下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