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战争从她怀靳墨婷前就开始到女儿都八岁快九岁左右才渐入结尾，周玮训永远记得那日靳旭辉排了休，若非她嫌无聊让他带自己和女儿到机场走走透风，他不会看见临时被派去侦查的邵志坚。
上回出勤邵志坚才受了重伤回来手臂还没好，连带手套都显得困难，夫妻俩抱着靳墨婷站在远处一看都皱起眉头来，靳旭辉放下女儿想走近时，周玮训连忙抓住他手臂睁大双眼慌张地瞧着他。
「没事的。」靳旭辉安抚着妻子。
「什麽没事！」周玮训哪会不清楚他，他想代他上去，但他明明今天就休假为什麽还要上去？她承认她自私，就算方才看了邵志坚带伤上场感到担忧，终究比不上自己丈夫。他能每次都平安回来除了本事外赌的是运气，少赌一次算一次，就当她自私也无所谓，她还是不想让他上去。
「没事的。」靳旭辉看着妻子吻上她的额头重复道，「晚点就回来和你还有墨婷吃晚餐了。」
周玮训忍着情绪逼自己微笑，她哪阻止的了他呢？靳旭辉摸了摸女儿的头，没一会他换了装往飞机的方向奔去，爬上机翼就是不停拍着玻璃让他下来，邵志坚瞧他眼里全是错愕茫然。
「我替你迎战，刚好多打几架飞机。僵在那干嘛？不信我？你大队长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呢！」靳旭辉脸上满是自信，将遗书往他那一塞，对远处勉强微笑的妻女敬礼就上了飞机跟着大队去了。
跑道净空後邵志坚满是歉意地看向两人，周玮训牵着女儿转身就往村子方向回去，不想与他多说什麽，只求丈夫早些回来和她吃饭。
只是这梦终究碎了，在撤村、在看见那几架飞机一一坠下、在看见秦芊仪手上的铜牌後她紧紧抓着好友的身躯不放不肯接过铜牌，硬要对方承认死的是对方的丈夫才甘心不想面对现实，後再醒已是在自家床上，秦芊仪就坐在那细心照料她，周玮训哑着声让她出去。
想起身都嫌没力，看着放眼望去的老照片，有她与丈夫婚後补拍婚纱的照片还有一家三口温馨的合照，看着看着她就感觉自己又快昏了。
「我不想见到你。」周玮训边掉泪边想拿火柴点菸，手却抖的连火都点不上，她只要看着她就会想到江伟成还活着，她不要……不要想着为什麽活着的是江伟成不是她丈夫。
「……我让小太太进来照顾你。」秦芊仪缓缓起身那身段依旧从容优雅，看的周玮训一阵气拿起手边的相框就往她脚边砸，恨恨地咬牙说着，「不需要！你给我滚！」
到秦芊仪关上门後，周玮训再忍不住自己的伤心崩溃地抓着被子痛哭，这床头一回大的可怕……提醒她另一半再没有丈夫的存在与温度，她只能伸手环抱住自己掉泪，脑海里全是与他爱过的画面。
射箭场地的头回照面、替秦芊仪掩护约会时的二次碰面、运动会时她被金陵女大的人团团围住时，抢下她手里的枪将她护身後的身影、机棚那匆促的联合婚礼。
说她没想过有天会失了他是假的，从连结婚都只能把握当下，怕他上了飞机回来的就只剩铜牌开始，怎麽会没有想到今天？
黑头车终究到了她家门口，处长拿着抚恤金嘴里全是那句深感抱歉，周玮训坐在椅上冷冷瞧着，到看清楚处长身後进来的人才终於抓狂，拿着茶杯就往他身上丢，「你给我滚！」
邵志坚看来也没好到哪去，脸色难看极了，「对不起。」
「对不起？」周玮训觉得可笑地重复着，「真觉得对不起，你把我丈夫还我啊……」
邵志坚低头沉默许久，周玮训上前只想动手时他先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她瞧着眼熟的信封抢了过来，连一刻都等不了撕了就看。
那是遗书，他写过几次，她虽好奇却没有一次敢真看，怕不吉利。怎麽想到最後还是看了？
「早知有日会负你，不舍你独身养女也不愿你委屈。盼小邵交接照料，他谨慎不如我与伟成总抢上场，终能顾全你到最後。无须记得，只求你周全。」潦草的字句简单交代了後事，说的容易走的轻快，让周玮训一个动作就想拿火柴烧了它。
「不能烧！」邵志坚见她要烧了遗书连忙上前抢下。
周玮训红着眼瞪他，「不烧？你等着交接是不是！」
交接是空军的传统，学长死後遗眷由学弟接着娶回照顾，她周玮训不愿听那个负心人的请求，去他的交接，她只想收东西带女儿回东北。邵志坚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低头解释，「来不及了，大队长和师娘都看过了。」
「看过了？」周玮训觉得荒唐地问，「你遗书没先给我就给他们看？」
「师娘不让我来找你，说让你冷静几天，和我要了遗书想知道靳副队有什麽交代。」邵志坚不敢看她。
「墨婷呢？」周玮训问着，转身开始将手边看得到的东西收掉，她不是到今天才想到女儿，只是不愿意自己这样子给女儿看到，才想这两天把她带回来出村，就看到遗书了。
「在师娘那。」邵志坚报备道，听着声响缓缓抬头瞧她收东西慌张地问，「小周，你这是……？」
「谁让你喊我名字的？」周玮训对上他视线恨恨地问，「我告诉你我丈夫替你掉飞机那刻，我跟你没有任何交情！我现在就要带墨婷回东北！」
周玮训拿着东西往他身边一撞出了门，邵志坚深吸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压抑情绪仍不止颤抖，未雨鞋上却被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