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坐没多久周玮训整理好心情後便到机棚那找人，听着上头发给郭轸的公文脸色都白了，也难怪邵志坚会和她发脾气，郭轸的退休金、助教工作全没了，公文都送了也盖章了，已经不是换个名字可以解决的了。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这样，实在对不起你们两个了。不然去东北！住我老家周家堡！我叫老管家安顿你们……」周玮训焦急地想补偿他们替他们想想办法，朱青只是一笑婉拒了她的提议，周玮训看着他们俩个小俩口更慌了，秦芊仪倒是把她从休息室拉了出来，留朱青和郭轸好好谈未来的事情。
「他们俩个一穷二白啊！没路走的……」周玮训难受的很。
秦芊仪倒是平静地问她，「孑然一身我们怕过吗？说嫁就不就嫁了？女孩都不怕了，只有男人会怕。」
两人往机场门口走去，周玮训不自觉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塔台，「你要去美国了，小朱青又要带着郭轸走了。村子里剩我一个……接收你的宅子也没什麽好的，太大了，空旷。」
「小邵呢？这几天没看到他……」秦芊仪也看出她的不对劲关心问道。
周玮训还没开口老巩远处就开着车来了，「报告！刚去村子里找副队娘呢！这副队交代的，这个月薪饷。」
周玮训伸手接过叹了口气，「为了郭轸的事情好几天没回家了。结婚前他找老巩送薪饷，结婚後还是老巩送薪饷。有没有结婚有差别吗？」
秦芊仪想替他们做润滑，周玮训拒绝了，只是回头对着老巩说，「以後基地不准供他三餐。」
回家後准备了便当就扯着邵墨婷又回了机场，进门正好放饭，周玮训扯了扯女儿的手，她就如方才自己交代的将便当盒放上桌上替他摊开。邵志坚倒傻了，看不懂眼下又是什麽状况。
「你的薪饷我收到了，你尽你的责任，我也尽我的。」周玮训站在门边有几分尴尬地说着，那天吵架後这是他们头一回说话，她一向不擅长做低头的那个，从前也没做过，顶多就是关起房门带点娇气地跟丈夫说说话他气就消了。
如今还得特别跑来办公室找他，她只觉别扭又没台阶下，指了指桌上的便当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勉强他，「不爱吃就倒掉，像芊仪说的日子过了就好了。日子到头了，我自有打算，到时候你会知道──」
说完她扯着女儿就走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晚上点起菸摊着信纸琢磨着言词就这麽写了，把信寄给了那个护士，也算是为他留点余地。他们之间既然做不成夫妻只能有恩义，她总不能霸占人一生吧？
他对她仁至义尽，她自然也该如此，既然当初嫁他是顾虑邵墨婷，十年後就放他自由吧……周玮训靠着沙发疲惫的想。
寄出那封信後，周玮训每天都带着女儿去送饭给他，东西给了人就走也没多说几句话，邵志坚也许是气消又或许感觉到什麽，偶尔会在她和秦芊仪还说着话时默默走近问她吃饭没又默默离开，让她不自觉翻了翻白眼。
只想问那护士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忍着他这种笨嘴个性？後来找他吃饭他也许是怕自己顾忌着，提了自己烧了信的事情，周玮训只是叹口气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收了便当。
夫妻当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种悲哀？
又过几日秦芊仪那转了风向改去洛阳，大队长的缺又落到了邵志坚身上，周玮训蹲在椅边替邵志坚绑起鞋带，「飞行夹克我整理了好久，久没穿都发霉了。」
邵志坚笑了笑向她道谢，周玮训起身视线停在他胸前的手枪，脸上有些担忧，他解释着，「示威结束了，不过还是带着安全点。明天大队长正式交接，我叫老巩载你们去机场。」
「你看……会不会打仗？」周玮训忐忑不安地问。
「我们是军人不打学生，放心，大学生干不出什麽事情！我们当年也上街游行过。」邵志坚自信地说。
「不一样！以前你们上街是吵着要去打日本人。现在他们上街是吵着要把自己人拉下台──」周玮训焦急地反驳着，肩上突然一个重量压着，他第一次搂着她间安抚着。
「明天交接，我就是大队长了。苦日子过去了，接下来看我的。」邵志坚不喜欢她脸上慌张的神情，如今和日本的仗都打完了，他想让她知道未来只有安稳的日子，她只要好好当她的师娘，其他什麽都不需要想，有他在。
周玮训被他的温柔弄怔，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许久无法回神。
她好一会才又开口，「你接了大队长我就是师娘了，可以……替小飞行员求个情吧？」
邵志坚听着她这麽说也开心地笑了，「师娘请说！」
「别罚郭轸了……」这阵子为了郭轸被留下来的事情，朱青也要走了，他也不晓得搞了什麽包没出席战术编队，被江伟成罚惨了。周玮训看的不忍心，邵志坚求情也没什麽用，只能等他上任後放郭轸一马。
「好，不罚。跟委员长一样，我新官上任可以特赦！周师娘说了，邵志坚遵命！」邵志坚故意向她敬礼，周玮训止不住甜蜜地笑了，让他好了。
邵志坚走近拿起邵墨婷替他整理好的衣物，一旁还放了另一件陌生的校服，周玮训瞧他盯着那衣物不放，解释着，「新制小学，她考上了。」
「好！强父无弱女！」邵志坚开心地摸着女儿的头，没发现周玮训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神情，倒是发现姓还没绣上，「都要开学了，怎麽还有名无姓啊？」
「墨婷，你进房间看书。」周玮训推推女儿让她进去，看着小小的背影走远叹了口气，「我要替她绣你的姓，她不肯，跟我闹了一天。」
「……还是姓靳吧，靳墨婷，她习惯些。」邵志坚看来体贴的一句话没有让她好过点，只是睁大双眼默默摊开衣服，理解地点头。
「也好，免得十年後还得改回来，麻烦。」周玮训也不晓得与自己说话还是与他说话，邵志坚愣了愣，她抬头让他回去机场准备交接不用顾虑自己。
方才拉近的距离又随着一个姓消失的无影无踪，周玮训停住手上缝线的动作，看着远走的人没了笑容。如果连个姓他也不坚持，让女儿继续当靳旭辉的女儿，她能信他会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吗？
他会对靳墨婷好，她知道，但那好也是对长官女儿的好，打不得骂不得的好。他们交接後的距离依旧什麽也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