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冯向允来说,学校的保健室就跟他家一样。
由於医生很常一整天都不见人影,管理此处的工作几乎都落到某位灿阳大学的工读生身上。
很不凑巧地,那位医检系的工读生和冯向允正好是朋友。因此无论是翘课、睡觉还是跟女生约会,这里一向都是後者的最佳选择。
「嗨,学长。」
打过招呼後,冯向允神色自若地往里头走进去。
办公桌前的白袍青年应了声,没把目光从手机萤幕移开,「向允小弟弟怎麽有空过来?听说你最近在追人,应该挺忙的吧?」
「还真是八卦。」冯向允皮笑肉不笑,熟稔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顺手把带来的饮料放到桌边,丝毫没把不实谣言放在心上,「我今天是来找人的。」
听见这话,苏卓原感兴趣了。
他把手机收进长袍口袋,抬头,俊容浮现出一抹兴味浓厚的笑。沉稳气质中有种不可抵抗的凛然,令人不自觉正襟危坐,像见到什麽大人物一样。
两人是旧识了,冯向允早习惯眼前青年的特有气场。他还乖乖坐在这里告知来意,纯粹是出於最基本的敬重。
说实话,洁净的白袍披在苏卓原身上固然好看,在他眼里却也显得格外讽刺。
「看来那女孩就是你的新欢了。」比了比後方那张被帘子围上的床,苏卓原毫不遮掩眼里的不怀好意,「可是怎麽办呢?我不能让你过去。」
「学长这是要为难我?」
「怎麽可能。」苏卓原摆摆手,一脸认真的模样,「只是想从当事人口中听听事实的真相罢了。」
「我都不知道你这麽喜欢追根究柢呢。」冯向允耐着性子,不愿显现一丝浮躁。
「自家学弟的事当然要关心啦。」苏卓原笑眯了眼,不知有意还无意,硬是将话题给延续下去,「话说回来,你换口味了?这次想试试资优生?」
不知为何,冯向允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对方的说法,就像将祁嫣归类成他众多玩物中的其中一个。
关於自己那方面的风评,他心里有数。因为身边从没缺过女生,会有这样大的动静很少见,苏卓原好奇是正常的。
可原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那个和自己很相近的少女,形象竟是如此廉价的吗?
刹那,空气彷佛沉了下来。
苏卓原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差,只见他敛起笑意不再过问,却起身走到那个被围起的床位旁。反正当事者有两个,这个不肯说没关系,他跟另一个打听就行了。
那些肮脏的手法有好些个都是他教给冯向允的,再怎麽说自己还是比较年长的那个,论经验,这小後辈还是比不过他。
而且学校里的女孩们常来找他聊天,最近冯向允的事在女生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他老早就有兴趣了。
「打扰了,祁嫣同学。」苏卓原挡在帘子的开口处,故意提高音量,特意看了坐在桌前的冯向允一眼,「有人来看你了。」
缓缓睁开双眼,祁嫣在床上坐立起来。她原本就惨白的脸,在瞄见苏卓原後方的少年後,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除了老师和教官之外,苏卓原还真没看过有谁见了冯向允是这反应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然,他还没算上那些曾经被他这优秀学弟给弄过的人。不过总不可能会有人去欺负自己心仪的对象吧?又不是小学生。
他还来不急询问祁嫣的意思,冯向允就凑了上来。难得看见对方如此坚决,他懒得再阻挡,丢句『之後有空要跟我好好说说。』便走掉了。
「难不成连保健室都是你的地盘?」看着苏卓原离去的背影,祁嫣顿时有种被绝望给垄罩的感觉。
「你才知道啊。」冯向允拉张椅子过来,笑容难得多了点温度。
「找我干嘛?」
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心思,祁嫣撑着头等对方回答。
那带着些微病气的慵懒,将她的气质衬的更为脱俗,像朵病恹恹的花。让人想小心翼翼地捧着,却又害怕即使是最温柔的轻触,也可能会碰落任何一片花瓣。
倏地,冯向允有种想将这朵花揉烂的冲动。
但他最後只是悠悠地往椅背靠去,表情异常温和,「不好奇我怎麽知道你在这里?」
「那很重要?」
「你不担心会被人背叛吗?」
挑拨离间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因为深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多薄弱,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将其击溃。
祁嫣瞥了冯向允一眼,发现对方一脸认真,没有常见的那种轻浮和随性。
於是,她笑了。
这是冯向允第一次看见祁嫣的笑颜。美丽中闪过的一丝阴暗,让人久久无法忘怀。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也要吃。」自知碰触到还不该探究的部分,冯向允突兀而刻意地转开话题。重要的事要慢慢挖掘才有趣,他还是先就此打住吧。
「嗯?」
「野狗嘛,跟人讨吃的很正常。」
知道陆承誉不会出卖自己,却没想过那些对话会被人看见。祁嫣有些尴尬地想抹平这个失误,顺着话题谈了下去,「你想吃什麽?」
「你原本打算给陆承誉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丢下这麽一句,冯向允提起笑容,起身将帘子重新围好。和苏卓原讲过几句话以後,便离开了保健室。
祁嫣耸耸肩,还是没明白对方来找自己的意图。
一旁的苏卓原满脸无奈,拿起某样东西後,走向床边,「他说要给你的。」
捧着还有些许热度的巧克力牛奶,祁嫣心情复杂,想把热饮给递出去,「给学长喝吧,我不──」
「谢谢,不过还是不了。」苏卓原苦笑,把手插进白袍的口袋,就怕祁嫣会把东西硬塞到他手里,「王子有令,要是我收下,他会揍我的。」
祁嫣只好继续把那股温热留在手里。
她有些後悔了。
以为自己能应付,可原来有只野狗追在身後,是件这麽困扰人的事。
或许那时就该果决一点。当作什麽都没发生地直接离开厕所,甚至是找机会和师长呈报,无论哪个选项都好过她现在进退不得的困境。
不过,谁让她忍不下这口气呢?
没亲口问过,她不清楚陆承誉是怎麽想的。可那天的心有余悸无法淡去,在心底深藏之物被激起的那刻,她便决定了要给始作俑者一点颜色瞧瞧。
不安总在未明中,开的最灿烂。
在她打破平衡,采取实际的行动以前,对方就只能边揣测她的想法边乾等,直到再也等不下去或许就会放弃纠缠她。
无奈在实际接触过冯向允这人以後,她便明白不管是哪个做法,都换不到对方的一句道歉和一丝愧疚。
那个人永远都是那样的无谓,在至高点上俯视一切,不会被影响也不会被打动。
而让她困扰的,除了冯向允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动,还有这小小报复引来的副作用。最近,班上除了陆承誉以外,其他人都不敢在冯向允面前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连老师看她的眼光也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玩火会自焚。
或许是时候和冯向允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