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冒冒失失,连你也冒冒失失的。」
天气虽不冷但近傍晚,顾昔繁还是燃了一小炉火在内屋。
好不容易被救上来的小紫狐全身湿淋淋兼无力地倒在大巾上任顾芙遥擦乾毛上水,牠奄奄一息的四肢平趴着,脑壳後方肿了一个大包。
「还活着吗?」
顾昔繁走到床边,伸手戳着小狐湿漉漉的後脑。
紫狐二次受伤害地虚弱痛嗷了声。
「你走开啦你!」顾芙遥推走哥哥,轻声呵护着小狐,细细柔柔地替紫上着药,还在後脑肿包上轻轻地吹着。「呼!痛痛飞走了。」
「一个傻一个笨,真是天生一对!」顾昔繁耸肩无奈叹息,「顾好你家小毛团,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当他走到门边时却停下脚步,回看着她。
「明天,就是第五天。」
顾芙遥的身形顿了顿,良久才说道:「我没有忘记。」
「你们好好休息。」话落,他就离了芙遥的寝屋。
怀抱着紫狐,顾芙遥在火炉边小心翼翼细细地帮他烘烤,总算他身上焐了暖,紫毛也渐渐蓬松起来。
她揉着小狐的後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哥说的对,我真的太冒冒失失了。」
紫狐摩挲着她的掌心,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暗暗的。
「明天就明天,有什麽好担心的。」
结果一整夜她就这样揽着紫狐,不放手。
最後一日到了,也不知道是脑後受重伤还是小狐已经受不住了强大符咒的煎熬,显得气息奄奄毫无活动力,倒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的。
「现在离黄昏不过几个时辰,我把你的符咒解了吧!」
紫狐很虚弱,却咬了她的指头表示不愿意。
抖着四肢站起,紫狐蹭在她身边,看起来是那样的迷茫与无助,孩子般的模样。
「傻子。」顾芙遥把紫狐抱放在垫了锦的几上,轻揉着他的身体,希望可以减轻他的不适。「现在与黄昏,有差吗?」
紫狐点点头,好似在说「有」。
顾芙遥拿了杯甜蜜蜜的藕浆一口一口喂着他喝,看着他,她低低的笑了出声。把头轻轻靠在他身上,就像把他当成了个紫毛的枕头。
就这样,亮得照人眼的日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空。
过了午後。
顾芙遥拉过紫笛,吹着不成调的曲。但是低低的、缓缓的,渗入了耳际,又好像很安详宁静。
在她的感觉,时光似乎没有移动,但是外面的日照却像是与她感觉不同般,云朵的阴影来来去去,竟是这般的快,拦不了了。
「紫头上的伤还没有好,你就吹了一下午的笛用魔音凌虐牠,真残忍!」
顾昔繁开了窗,挂在台上。
顾芙遥停了吹奏,看着他。
「我吹了一下午吗?」不是,才一下下?
「自午後到现在,我的耳朵都聋了。」
日头已渐渐偏西。
「走吧!」他说道。
顾芙遥看着紫,抱起了他,拿着他的衣衫走出了门外。
§§§
城外。
当这六十个时辰一到,在紫色体内的符咒像是失了依藉,浮现在外,纷纷落了地,随着风吹扬起,像是一只只带着血艳翻飞的黄蝶。
树後穿衣声停下,走出来的,是那个飘逸无俦绝世天下无双的人。
眼前人风神俊朗,哪还有一丝淘气可爱的小狐狸影子?
顾芙遥看着他,轻轻笑。「你的鞋呢?不穿了?」
「不习惯,不穿了。」紫看向自己的脚,也笑。
「头还疼吗?」她摸着他极黑的髪。「还会不会难受?」
「不疼。」他摇摇头,嘴边却是溢下一缕血丝,他赶忙扬袖一擦,「这是符咒所致的郁血,没事!」
上回别离,是鲜血,是眼泪,是心痛。
这次相送,是不想打破的平静无波。
顾芙遥从怀中拿出一云纹刺绣锦囊,拆了束口,取出的是一条与她手腕上相同的连琐。她亲手,为他戴上。
「这是二哥哥送我的连心锁,看着它,想到我。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就摘了这锁,没关系的。」
「我怎会忘?」紫抚上她的脸庞,「你说过的,找到了熊牙链就跟我走,现在,约定还在吗?」
五年不忘,十年不忘。
但是五十年、一百年过去了,记忆是不是就可以随风飞逝?遗忘在空气里?
她想,等他发现时,已经是几年後?
「约定在。给我一点时间。」顾芙遥点头。「再不成,我去山里头找神仙姊姊要。」
「我早想跟你说,你莫不是遇见了山精鬼魅了?」
「或许是。」她伸手为他整了整衣襟,拂了拂发梢。「你元气大伤,路上小心。回去,记得好好修练养伤。」
「我明白。你,不要忘记我在等你。这是你给我的承诺与誓言,要是没能遵守,我亲自下山来找你。」紫低下头,落下一吻。
她回吻了他,抱着他,然後放手。
「不能送你千里,我在这里,跟你说声珍重。」顾芙遥不能说出口的是「再会」二字。
「好。」紫最後再一次紧握着她的手,然後放开。
两人一转身同时迈步走,带着转红了的叶飞飘,回荡在满林的风里,背对着离去,怕心软,谁也不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