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前方地面的某一点,思绪相当清晰,脑袋却一片空白。
那股怪异的感觉又迎面而来。
「韩!」
我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神色凝重的程泽恺,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在做什麽?」他对着我说但目光明显不是落在我脸上。
顺着他的视线,接着我看见淌着鲜血的手。好像是我的手。
我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一丝疼痛。抽了几张纸巾吸乾血液後,我盯着指腹上的几条割纹,然後说,「刚刚拿纸的时候被割了。」
「被纸割?你还好吗?流这麽点血不至於脸色这麽不好吧?」
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那些字句组织成有意义的词汇。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可不想像前两年那样老陪你往医院跑。喔对了,」程泽恺递上一封牛皮纸袋,「这些是所有报章杂志拍的照片,好像都是原始档案,说是你特别要求的。」
「确定没有备份档案了麽?」盯着手上的牛皮纸袋看了好一会,我按下密码开启上锁的柜子将它扔了进去。
「检查过了,也让他们签属合约了,说谎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程泽恺看着我的动作,脸上有着疑惑,「你不看看吗?到底是什麽东西,连我这个秘书长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先去把近期送来审阅的新闻资料从头看过一遍,整理出来交到我的办公桌上,资讯部审阅、提交到我批准好似需要三天的时间,」我抬眸,「给你一天的时间够不够?」
程泽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举双手投降,「算了,当我没问。」
说罢他挥挥手走出我的视线范围,走没几步又忽然转过身,将接下来的话无预警地扔了过来,「韩,我有听到一点你和王晓涵的对话。」
闻言,我的身子僵了僵。
「只有一点。」程泽恺耸了耸肩,「虽然很担心,但偷听可不是信任你的人会做的事。不过,不论你和王晓涵之间有什麽问题,只要你和她还是媒体注目的焦点,我就无法再允许她擅自闯进这里还那样颐指气使,除非你强烈希望……」
「没有除非,程泽恺,」我打断他的玩笑话,将注意力放回文件上,「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办事你放心。」说罢,迎来一阵有些违和的沉默,程泽恺没有移开视线,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他的若有所思。
「我很意外你让王晓涵就这麽留下。不论有什麽原因,你都不是会这麽轻易就让步的人。」
他平淡地说,而我早有预料。
「韩,」顿了半晌後程泽恺再度开口,沉重的口吻几乎让我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铺陈,「究竟是什麽成为了你的弱点呢?」
「弱点?」我问,没有望向他,「我在谁面前示弱了吗?」
「没有。但是,就我现在在公司的立场而言,还是有那个义务必须逼你说些什麽,一点也好,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否则我无法向董事长交代。」
「别拿我爸当挡箭牌,他不是会过问的人。」
「那麽,只要让我和靳阳他们稍微安心就好,仅仅只是这点资讯就连身为朋友的我们也不能说吗?」
「我说过了,她很安全。」
「那为什麽还要封锁关於那女孩的资讯?」
话音刚落,我和他之间被扔下了坚实的沉默,铿锵一般来的又重又急。
因为她可能会後悔,所以我必须留下後路。
封锁讯息的当下我就预料到今日的拆穿,那并不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最多只能应一时之急,我明白,却无能为力。
我望向程泽恺,他也正盯着我,漆黑的瞳孔试图从我身上挖取更多关於她的资讯。明明我已经做了背负一切的打算,却还是让她承接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原来如此。这才是我莽撞而不自知的罪孽。
许久,程泽恺的声音又响荡整个偌大的空间。
「你是在保护她?到底是多麽见不得光的身分让你不惜做到这种程度?」
无关乎身分。我只是、无法忽略她的动摇,而我甚至不知道她因何犹豫。
我没有继续对谈的意思,连当事人都不清楚事情始末的谈话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程泽恺自然明白,也就不再多说什麽。
四周又安静下来,我拧了拧眉心,想驱散那股昏头胀脑,晕眩感消失了,内心的焦躁便一拥而上,彷若一笔浓墨滴落白宣般恣意浸染,很快就侵蚀了全身,不安的感觉几乎快让我窒息。我沉沉地吸着气,伸手拉开抽屉,翻箱倒柜,寻找那抹能够使我解脱的锋利冷光,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撞开。
碰地一声拉回我的理智,一抬眸,就见两个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手上举着已经上膛的霰弹枪,小口径的枪口正对着我的方向。
程泽恺猛地站了起来,撞倒一旁的桌子,发出巨大声响。
「把手举起来!」走在最前面的人开口吼道,声音埋没在桌子倒榻的巨响当中。
我睨了一眼程泽恺,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资料,任命地将双手举过头,还向我使了个「你在干什麽还不快举手」的眼神。
我皱眉,放下翘着的腿,站起身就往门前那两人走去。
「韩,你疯了!他们有枪!」程泽恺在我身後大吼。
我正想从两人之间穿越而过,闻言,我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办公室里头的三人,最後落在程泽恺脸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们一样蠢?」
大费周章搞这麽一出,也不想想这是哪里。
说罢,我转身就走,一只枪身猛地横在我面前,挡住我的脚步。
我睨向枪的主人,那人将头套拿下,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散开,接着落下。
「搞什麽,我觉得很逼真欸,这都吓不着你?」严婷雨怪嗔地道。
我睨向另一人。
「瞪我做什麽?」严靳阳也拔下头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演戏一样。喏,自己看,那边那个演得跟个影帝似的。」
「还不是你说要玩?」
「你自己也兴致勃勃啊!助纣为虐也是罪,等着被杖打三十吧。」
严婷雨没有理会他们俩小家子气的打闹,她走到我面前,眉头皱了起来,「韩,你怎麽了?你的嘴唇好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我拨开她朝我伸来的手,往前走去。
「韩!」
身後传来一声惊叫,我的脚忽地一软,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
这大概是第二次我感觉醒来的瞬间身体那样沉,思绪彷佛不再属於我的灵魂,几乎要耗尽仅存力气地睁开双眼,看见的也只会是那片熟悉的荒芜。
我并不想迎上那明知是空无一人的光景。所以即便我醒了,但始终没睁开眼睛。
於是我在一片黑暗中想起了那场车祸。其实在剧烈撞击後我并没有马上失去意识,所以我清楚的记忆着,那天的雨,透过碎裂的挡风玻璃洒落在我身上,是那样冰冷。
也是在那一刹那我终於明白,原来,雨是这样寂寞的味道。
忽然我感觉额头一阵的冰凉,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天花板在眼前游移着,额上的舒服缓解了我体内某一部分的火,但那份冰凉却随即被更深处的灼烫给掩盖,接着覆盖在额头的毛巾不知被谁给拿了起来。
我望向一旁,氤氲的视线却清晰地辨认出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