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疾病本身并没有什麽症状,也没有传染的疑虑,但就怕它引起的并发症,小则高烧几日;大则危急生命。这属於新型疾病,临床上还没有根治的方法,现在只能在有症状时吃药医治,基本上就是治标不治本。」医生面色有些凝重,「记得保持身心灵健康,这样多少能增强免疫力,至於能活多久这就视命运的安排了。」
『命运吗……?』
「还有啊,别认为这种视自己承担就行了。年轻人啊,还是多依靠你的家人,至少让他们知道,也能照顾你啊。」
『家人?呵……』
「医生说这种疾病引起的并发症很可怕,而且目前还没有根治方法。按照惯例,我每年冬天都会生场病,我想我大概活不过今年冬天了。所以这件事我只先告诉你,芷函的话我想再等一等,毕竟我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至於爸妈也是再找找机会吧,我还是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们。对了,我明天有个约,是跟芷函的。」
发完讯息给曹莞婷,曹尤熙歛下眼反覆思索着医生的话。下巴倾靠在交叠的双手上,直视着窗外静谧沉寂的黑夜,若有所思。
想起家人,曹尤熙只觉得头疼。这麽大的事情常理来说是该告诉父母,可告知了又能如何呢?
她从小就已认清许多事实。从小父母离异、家庭革命,她的妈妈知识不多,唯一能教她的事情就是要懂得察言观色。
她的亲生母亲曾告诉过她,「要怪就怪你爸当年不肯戴套,你才会意外出现在这世界上。我对你没有爱,只有义务。」
的确她的母亲和继父待她不差,从国中时就一个人住的她衣食无缺,生活过得挺惬意,每个月都有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汇入她的帐号里。不过……每逢佳节团圆,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家里就是了。
『家人对我而言,就如同扎在心上却怎麽也拔不下来的一根刺,久了似乎也麻痹了。』
那天晚上,曹尤熙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谢芷函跪在床边哭得唏哩哗啦,妹妹也在一旁紧皱着眉。她想发出声音喉咙却乾涩得夸张,想伸手触摸却又那麽遥不可及。还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曹尤熙抬起头惊见一对既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女,他们同样面有愁容。
爸、妈……?他们在这里干嘛?
闹铃响起,曹尤熙惊醒。
「呃……」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嗯,还活着。
即使冰雪聪明的曹尤熙也是信神的,这奇怪的梦境让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预知梦。这有可能吗……?
不,其实仔细想想,便能合理找出疑点。
如此一来岂不就代表她将会把自己生病的事告知那两人?好,应对方法就是保密到底。再来,他们对着自己不曾有过担忧,多年来都是如此,何来例外?
「所以这个梦肯定是假的。」曹尤熙边说还边点头,好让自己更加信服。
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的她回想起那一幕,谢芷函哭得断肠的模样,她却感到心疼无力。如果是谢芷函,凭她对她的了解,确实很可能为自己哭成这样。
这又该如何是好……
「什麽假的不假的?」
「哇──你、你怎麽在我家?」曹尤熙被吓得差点没跌下床。
「你忘了我已经搬进来了吗?我来叫你吃早餐。」曹莞婷挤眉弄眼,如同颜面神经失调,「你知道我敲你门敲多久了吗?」
「呃……不知道。」曹尤熙老实地摇摇头。
「唉,算了,不跟智障说话了。赶快出来吃早餐。」扔下这句话,曹莞婷满脸鄙视地转身离开,徒留她一人在身後又是扮鬼脸又是翻白眼。
曹莞婷还记得姐姐今天有个重要的约,是与谢芷函的。曾经,她也不懂为什麽自己近乎完美的姐姐会栽在这样一个女孩手里,直到那天看见她的讯息,她才真正发现……曹尤熙想要的并不是对方多麽优越的条件,而是一颗能够包容、关心、爱惜她的心,仅此而已。
「告诉我,你想跟她告白吗?」站在玄关,曹莞婷倚着墙淡然道。
果然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谁也逃不了。
沉默半晌,曹尤熙勾起唇角低语,「……别了。」那一笑,尽是苦涩。
「那你必须离开谢芷函,直到你不再对她动心的那一天。如果不这麽做,到你死前只会让你自己更加痛苦。别以为你能在她身边单纯的当个好朋友,一旦越了界,你要知道……」曹莞婷叹了口气,「心是回不去的。」
「……」曹尤熙当然比谁都还更清楚,越是喜欢,就越是心痛。藏在友谊里的爱意,是最压抑、最难道出口的爱情。谁不知道呢?
「姐,加油。」
曹尤熙回眸轻轻一笑,澄澈目光多了些许黯淡,「我会尽力离开她的,大概。」
「芷函我问你喔,如果哪天我死掉了,你会难过吗?」
「你在讲废话啊?我可能哭个七天七夜也说不定。」
「这样啊……」为什麽听到这句话时,我竟觉得好开心……不,这不正是我得离开她的理由吗?
「你没事问这什麽鬼问题?」谢芷函蹙眉,硬是塞了块蛋糕在曹尤熙的嘴里。
「那你觉得我们还剩下多少的相处时间?」曹尤熙只手撑着下巴,一手旋转搅拌匙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锵锵声。
这是一个多麽宁静祥和的午後。
「一辈子。」谢芷函的眼眸清澈坚定,那一望,便清楚地望进了曹尤熙的心坎里;那一声,回荡在曹尤熙的耳畔,久久不散。
「可是我要怎麽陪你一辈子?」曹尤熙富饶兴味地,含情望向她。
只是,谢芷函不会懂她的这般情愫。
「你会继续在我的心里活下去啊,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秋波闪过一丝落寞,曹尤熙勾起唇角,「是啊,最好最好的,朋友。」
「你干嘛重复我说的话?」
「因为我──」
──铃,曹尤熙接起电话。「抱歉,我该走了。」
舌尖上还残留着一丝甜味,太过甜腻反而令她作呕。曹尤熙转身眯起眼,不让谢芷函见自己的表情。
就快要演不下去了,现在的我,肯定难看至极。
『倘若未来真是如此,我宁愿,现在就把你拒於千里之外,也不愿让你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我曾对你承诺,我会保护你,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再见。」
就别再相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