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上眼,想再次入睡,无奈睡意随着春煦的离去,一并消失无踪。
叹了口气,我坐起身、下了床,步至浴室上了厕所,接着洗脸、刷牙。
结束了梳洗工作後,我在房里四处寻找着昨天买的衣服,此时房门被打开,春煦与我四目相交。
「小海?你怎麽没继续睡?」他边问着边走入房里,手上拿着折叠好的衣服,我认出那正是我在寻找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睡不着了。那是我的衣服吗?」我指向他手中的衣服。
「对,给你。」他将衣服递给我:「那你弄好就出来吧,不过早餐还要再等一下。」
「好。」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再次被房门掩盖。
待他离去後,我迅速穿上了他替我准备好的撞色针织衫及深蓝色刷毛裤,几分钟後踏入了客厅。
没意外地,音响正放着音乐,但春煦并不在客厅,我探头往厨房里望去,同样没见到他的身影,正当我困惑地皱起眉头时,瞥见了开着门的书房。
「蠢煦,你在做什麽?」走进了书房,我问着他。
「我在整理CD啊。」见到我,他放下了手边的动作,走到我面前替我顺了顺头发,轻蹙起眉:「你头发有没有梳啊?发圈呢?」
「在这里。」我对他伸出手,接着他轻柔拿下在我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开口要我背对他。
「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知为何有些羞赧,我拒绝了他,伸手想拿回我的发圈。
他将手伸至远处,停顿了几秒,随後动身步至我身後,不由分说的替我绑起了马尾,过程中我不敢乱动,只能傻傻地望着墙壁发呆。
「好了。」语毕,他摸了摸我的头,接着重新走进我视线范围,停在刚刚那箱CD前。
「那、那个,我来帮你好了。」虽然这麽开口,但我完全不知该从何帮起,思路早被他方才的举动给破坏。
他笑了笑,指向CD柜:「那你帮我把第三排的英文专辑拿下来吧。」
「好。」我点点头,按照他的话开始动作。
一次抽出两、三张专辑,将它们堆叠在一旁的书桌上,一边做着他交代给我的工作,我一边抽出某些装载着我儿时回忆的专辑,偷偷将这些没被指定的专辑也一并放入要给春煦的CD堆里,再继续扫描其他排,看看有没有我想听的。
倏地,我看见了某样东西,眯起了眼。
「蠢煦,」抽出了第二排夹在一堆唱片中的笔记本,开口:「这是什麽啊?」
「那个啊……」他向我走来,接过我递给他的本子,看见封面,他露出笑容:「这个是子侑在高中时写的。」听见这话,我皱起眉头。
「子侑?」这个名字很耳熟,我记得小时候偶尔会听春煦提起,但一时之间却完全无法从脑海中搜寻出他的面孔。
是谁呢?跟春煦算得上亲密但我却无法立刻想起的朋友?
「苏子侑,我的高中学弟,我记得你们应该只见过一、两次面,而且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你没印象是正常的。」纵使春煦说着安慰我的话,但自认对他身旁的人都了若指掌的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记忆中漏掉了这麽一个人。
「我们真的有见过面吗?」我想到脑袋快打结了,决定继续向他发问,希望获取更多线索。
「有,在丧礼上。」闻言,我望向他,随即露出笑容:「啊、啊!我想起来了啦!」
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起来,只是看着他拉平的嘴角,不忍让他想起那些过去。
关於新爸爸的葬礼,以及後来的後续。
我甩甩头,开始认真回想着那天──
我记得在所有仪式一结束後,我便离开了那个让自己感到不自在的地方,打算到外头去透透气。
春煦忙碌得没时间照顾我,妈更不用说了,丧礼才开始没多久她便哭倒被送进医院。除了他们俩之外,路过我身边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对於我的存在似乎也视若无睹。整场丧礼上,除了春煦,我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讲过一句话。
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毕竟众人的感伤与我的过於冷静对比起……
我想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待在那里。
看着每个人的表情,突然察觉到,或许不只我认为自己是多余的,毕竟我的身分似乎还是有些敏感。
即使妈嫁给新爸爸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但毕竟妈还是从第三者的角色扶正成为正宫,加上那时候春煦妈妈的离世,更让此事件在这圈子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新爸爸身旁的人几乎都知晓。我想还是有不少人记得这些事情吧,大概也没多少人能够接受我的身分。
或许没有我的存在众人也能更自在一点。
於是我远离了人群,孤伶伶伫立於草皮上,望着眼前的蓝天。
开始想着在我脑海中有哪些画面存在着新爸爸的身影,除了那些少数让我极度不舒服的晚餐时光之外,似乎没有半个让我感到快乐的画面。
新爸爸对我而言到底是什麽样的存在呢?为什麽明明在名义上我确实是他的女儿,但这个参与他丧礼的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这样的我是不是很糟糕?是不是太无情了?
那些陌生人的心中实际上到底在想着什麽?他们给我的冷漠眼神中到底藏着什麽样的含意?
就在快被脑中的问题给击溃时,有个人走入了我的视线。
「你是若海吧?」他穿着黑色全套西装,面无表情地问着我,我虽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春煦在找你。」他用手指了指我身後。
「你是?」
「我是苏子侑,」所幸他虽然一脸难相处,还是乖乖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是春煦的高中学弟,今天来帮忙他。」语毕,他脸上彷佛写下了「我不想再说话」这几个字。
「那个……春煦找我有什麽事吗?」说出口的同时也在思考着这个人是否有可能回答我的问题?毕竟他似乎不想跟我多做交流,如同丧礼上的每个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单纯在找你吧。」他耸耸肩,语气里依然带着些许冷酷,但对於他愿意回答问题这点,我还是有些惊讶及感谢。
「喔……」我再次点了点头,但没有要转身离去的意思。
他也就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着我。
约莫过了几分钟,他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摆至那片刷满浅蓝的天空。
「那个、你不进去吗?」因为他站在身旁而感到有些不自在,於是我开口询问他。
「你呢?不进去吗?」他却反问我,挑着眉看了过来。
我用沉默回应他。
我想,也许自己还要一些时间做准备吧,毕竟要再次踏入那样的环境、面对那些陌生人,对我而言还是有些障碍。
在那样充满陌生人而令我焦虑的环境里,我只想紧紧牵着春煦的手,但他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忙了,即使他得到了空档回到我身边,我依然无法感到自在。
因为能感受到在春煦握起我手的同时,有众多视线移至我身上,那些锐利的目光,彷佛在说着某些我听不明白却能正确知道是在质疑的话语。
他们质疑的到底是春煦还是我?
是否因为我是那个害死了春煦妈妈的女人的孩子,他们不解着为何春煦要对我这麽好?他们会觉得春煦是个怪人吗?还是会认为他对自己的妈妈太无情?
我不想要他们质疑春煦,不管他对我的温柔再怎麽不合乎常理,我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妈妈,也知道他是个好人,是我遇过的每个人当中最好的那一个。
於是我顺着对那些目光的恐惧松开了手,胸口却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你很难过吗?」原先沉默的苏子侑突然开口。
「啊?」
「你哭了。」他指了指我。
这才惊觉自己脸上有泪水,我赶紧抹去。
根本没发现自己居然哭了,我也不太懂为什麽会流泪。
「因为叔叔去世而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