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画室订的主题是：幸福（happiness）
我却画了一张灰蒙蒙的雨景油画，雨景之中有一对共撑一把伞的情侣，他们用英文问我：「这不是在这里天天都会看到的城市风景吗？」
我微笑答覆：「重点是撑伞的这两人。」
他们茫然，而我只是想起孟皓的期待，了然於心。
抱着新作品想去找他吃午餐，想像他看见作品时的表情，或许是腼腆中带着一丝难为情？
「你在哪？午餐一起吃？」我站在餐厅门口传了讯息给他。
「今天同学约聚餐，晚餐再陪你。」他很快地回覆，我站在原地不禁有点小失落，戒指都戴了，他却没打算把我介绍给同学认识？难道是因为他觉得那些同学都不是好人？还是觉得我无法融入他们？
基於好奇，我把画放在门口，悄悄走进餐厅看一眼。
不远处，跟他吃饭的同学只有一个人。
是女的。
是李秀荷。
我想……他已经开始采取讨好她的行动了吧？
「在商言商，没关系……」当我说服自己该这麽想，却瞥见他原本戴在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此刻，他正为了讨好另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人，隐藏对我的承诺。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贱。
在他的世界里，我根本连地下情人都不如，我只是个影子情人，一直傻傻跟着的影子？还把这种跟随当成一种天性、自然现象、无怨无悔……
泪水不知不觉淌下，我转身离开，甚至忘记遗落在门口的画。
反正也不重要了。
如果他的要求我都答应，那该显得我有多卑贱？我也想陪着他完成宏图霸业，但我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小心眼。
对不起……我没办法成为他背後那个支撑他的伟大女人，我不够格，或许我真的变得够贪心了，现在不只想占有他，还想独占……
搭车回家後，我随便找了藉口跟管家说我必须回台湾。
我没带什麽行李来，也不需要带什麽走，连同代表承诺的戒指都还给他，反正他也拿下来了，我是否戴着也不重要了吧？
像家家酒一样的道具而已，我何必认真？
要是更认真去想，我甚至觉得他是为了骗炮才给承诺，与其让他在我心底彻底腐坏，我不如别再细想。
飞上返家的天空还是会想哭，这才发觉我比想像中爱他。
我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爱上这个不该爱的人？还把自己搞的那麽难堪？都那麽多年没见了，我为什麽还要相信他是当年的孟皓？
说不定他变了……
不在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少年。
还记得十五岁第一次长假住进那栋别墅，孟皓看上去是个富三代高冷屁孩，不笑也不打招呼，整天窝在一堆当时火红的游戏机前玩个不停，我只敢躲在沙发後面偷看富三代的耍废日常。
直到那天，我用眼睛摸透他正在玩的游戏，忍不住在他失误时吐出一句：『不能走那条，啊──！笨死了！』
他回头的瞬间，我吓个半死，立刻蹲在沙发後面假装刚刚什麽都没说。
『那麽会讲，你来玩啊！』他起身对我喊。
我像地鼠般冒出头，端详这位少爷的表情，他轻蔑地笑了笑，激起我的胜负欲，於是他再也没有一种游戏玩赢我。
在那之後，我见过他赖皮的样子、装哭的样子、幼稚的、装可爱的、白目的、炫耀的、悲伤的、落寞的、开心的……他什麽样子我都见过了，所以我也习惯对他表现真正的我。
那段时光，让我发现人跟人之间可以没有物质的隔阂，即便他能入手最新、最好的游戏机，但这麽多年过去却只出现我这麽一个玩伴。
就算没玩赢过我，他也很开心，我常常因此心软想让他赢，但怕这样太矫情，所以算了。
我喜欢他真实的样子，无关乎他生於什麽样的家庭，但我隐约知道自己跟他没有未来，会是因为他生於我高攀不起的家庭。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种隔阂越来越明显，尤其到了高中跟他同校，那些划清界线的阶级制度，让我们之间的差距变得更清楚。
我虽然喜欢他，却连一年的恋爱都不想跟他谈，因为我知道……
总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
哭着离开有他的世界、有他的生活。
我爱他，却无法在他的世界里生存。
降落在家乡的土地，我没回学校去，不想让他找到我，因为我知道……
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会忍不住回到他身边。
可是他身边明明有比我更称职的人，会替我好好照顾他。
从李秀荷的眼中，能看见她比我还深的执着，是她的话……至少不会像我那麽轻易离开他身边吧，很符合他需要陪伴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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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我来到花莲一处文创园区，在那里当彩绘木器纪念品的老师，薪水不多但还够用，每天指导游客画纪念品的日子还算惬意。
我把自己隔离在任何熟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偶尔会用没显示号码的手机跟我妈讲电话……
「我的好女儿，你到底跑去哪？没必要连我都瞒吧？」
「谁知道你的手机会不会被管家拿去查？」
「你明知孟皓会疯狂地找你，你就那麽想把他逼疯吗？」
「妈，你想的太严重了，没有一个男人会一直爱着同一个女人，就像爸在你离开後也能过新的人生一样。」
「……。」
「孟皓也可以。」
「你说的对，但孟皓他……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你这样做他会崩溃。」
「可是妈……这几年我跟他本来就没什麽联络，之前去西雅图也只见他一阵子，他身边早就有其他女孩陪着了，我只是他难忘的初恋而已……」说不定也不是初恋，他那个老司机，初吻就那麽熟练。
「好吧，管家三天两头就找我问你下落，快把你妈逼疯了。」
「他的病……应该没复发吧？」
「你还担心他的话，怎麽不自己去问？」
「你自己都说我不可能嫁入豪门了，我还去做那种让人误会的事干嘛？」
「是没复发啦，听说孟皓早睡早起过得很养身，只是精神状态有点不稳定……大概是因为你吧。」
「那只是失恋而已，很快就会好了。」我是这麽想的。
「希望如此。」妈叹息一声，让我有一瞬心软想透漏行踪。
最後还是吞了回去，我们都只是失恋而已。
没什麽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