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西索，那份喜欢几乎快超过至今以来她对喜欢的定义，是比苹果跟大海都还要喜欢的喜欢。
「他是个疯子，他迟早会伤害到你的。」
奇犽跟她说过，那个常教她成语的电梯小姐也是。
其实她不笨，她都知道，西索是个很危险的人。
他常会说一些恶劣的玩笑或半真半假的谎言，就像是要逼着全世界厌恶他、远离他，所有人都在痛苦，只有他独自笑得开心，甚至有时别人的痛苦还是他造成的。
只要有趣，有什麽不可以。
像个孩子一样，近乎天真的残忍。
「没关系，小苹果就是小苹果，是什麽都无所谓。」
但也只有他，会这样无条件的接纳一切与众不同。
会在她瑟缩起肩膀时大方贡献拥抱，在她久违的睡梦後递上一颗苹果，在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细节处体现温柔。
虽然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麽，可是因为有西索在，让她能够拥有一个安定生活的支柱，不需执着地用记忆作为存在过的痕迹。
自欺欺人。
再看到银发男子右手上的蜘蛛刺青时，她突然想起那个被她彻底遗忘，连一抹影子都没在脑海里留下的少年。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眼、他的刺青，他教过的一字一句，他看着她时偶尔会露出的一抹似笑非笑。
「赛儿。」
库洛洛。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不要杀他!」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先动作，少女清脆的嗓音在渐大的雨中格外清晰。
西索几乎是瞬间就止住所有动作，像是被按下了什麽暂停键。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比想像中更加悦耳动人，随便一句话都像歌唱一样让人忍不住屏气静听。
尤其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是那麽亮那麽真切，好像几万光年外的星空都被放进她眼中。
但前提是她所做的一切，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为了个该死的陌生人。
「理由?」西索笑着，却又不像在笑，反而更像下一秒就会亮出獠牙将你撕碎的残忍。
赛连轻轻颤了一下，西索从没有这麽直白的对她崭露冷血过，但她只是平静的一直望着红发少年，近乎固执得不肯退缩。
「别跟我说你是害怕~你过去可从没有干涉我杀人喔~」对於人命的轻贱在本质上他们都一样。
「而且你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吧?」西索踩断蠢货的两只脚才走向赛连，「所以是为什麽呢?小苹果?」
大雨滂沱，几乎把少女全身都打湿了，她低下头，几缕青丝就沾黏在皓白的颈项上。
「这可不能怪我，人家原本也想等到小苹果乖乖坦承的那天，但现在我很不高兴，小苹果最好别考验我的耐性。」
她张了张嘴，嘴唇轻颤，让人不确定她是因为太冷，还是把情绪压得太过。
「说不出真相吗?还是连编个谎言应付我也做不到?」西索摸上赛莲的脖颈，没有出力，却是个危险的警告。
「不许你这麽对她!是她的识相救了你一命!」面影艰难的撑起上半身，面不改色的喀擦两下接回双脚。
「我是幻影旅团的一员。」他当初会加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各种行事都会得到很大的方便，就像狐假虎威，光是老虎的皮囊就能达到一定程度的震慑效果。
「幻影旅团?」西索眼尖的捕捉到赛莲圆亮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被猎人协会评定为S级的盗贼团。」男人拍去黑色披风上的灰尘，似乎是想在少女面前尽量显得得体一点，「其他团员现在都在这个城市，即便你杀了我，也多活不了几天。」
「喔?」西索转了转指尖上的扑克牌，连眼神都是漫不经心的望着地面。
对於少女的执着让他失去应有的理智，面影抬脚就往赛莲的方向走去，「如果你现在把她交给我，我可以当作什麽都没发生。」
「交，给，你?」西索像是觉得非常可笑所以就笑了，越笑越夸张，到後来甚至抱着肚子整个弯下腰来。
等他笑够了才慢慢直起身子，「可以啊。」
赛连抬起头看向红发少年，眼眸被雨幕模糊成朦胧的水色，让她就算什麽都不说，也像在哭泣。
「那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的定义是什麽?」西索偏灰的瞳孔细长锐利，眼角像被用力掐过呈现淡淡的赤红。
面影下意识退了一步。
「杀了你算吗?」
「什!?...」
粉红色的念力不知何时像橡胶绳一样缠住男人全身，越是使力就越无法动弹，无数张扑克牌贯穿面影全身。
这样还不够，西索趋前狠狠撕碎了他的脸，鲜血四溅，艳红如火，是这片灰色的雨景唯一鲜明的颜色。
面影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他双脚软软跪下，最後啪一声整个倒了下来，摔在一小洼水坑上。
他死了，幻影旅团的四号。
红色一直都代表着她喜欢的东西，苹果、西索.....但现在赛连只觉得很难受，这样的红色很可怕。
她忍不住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小苹果。」
少女怔怔仰起脸。
「你哭了。」
没有，她才没有，她只是乍然听到那些熟悉的名词有些无所适从。
「你会怕我吗?」
「赛儿你会怕我吗?」
同样的问话，同样不容回避的认真眼神，那个黑色夜晚下的黑色影子瞬间又浮现脑海。
「不..…」西索是特别的，但蜘蛛也是特别的。
西索静默着盯了她好半晌，她是如此单纯天真，像张白纸一样什麽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了解她，从没有这样了解一个人的了解。
他清楚看到她脸上因迟疑而更加迷茫的神色，显然在她心里，有一个几乎可以与自己比肩，甚至是超越自己的重要存在。
这个认知让西索愤怒异常，愤怒得让他想现在就杀了赛连。
海妖敏锐的五感当然瞬间就感觉到西索周身气场的转变，但少女依旧没有露出一点惊惶，像是确信对方不会伤害她，只是静静用那双水一样的碧蓝眼睛看着他。
一个满身杀气，一个毫无戒备，这样的极端，就像在说他们打从一开始，便是两条不可能有交会的平行线。
西索突然像泄了气一样的收回所有念，退去杀意的双眼被夜晚黯淡的只剩一片阴影。
「呵呵，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充其量也只是陌生人吧，对於陌生人大概不会有什麽感觉。」红发少年耸耸肩，自嘲着。
他往前走近少女，突然挥手把一叠扑克牌撒到空中。
「真是伤心呢~我们不能一起去看雪了。」倾身贴近少女精致的眉眼，用眼神仔细描绘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就算在黑暗中看不见了也能清楚画出她的模样。
「小苹果我很贪心的，一样东西如果不能全部拥有那我宁愿放弃。」
空气很冷，赛莲觉得连西索吐出的气息都是冰的。
「所以我现在放弃你了。」
扑克牌还在空中翩翩飞舞，几张落到他们之间，把整个世界切割得零零碎碎。
她想起了那个入冬前的正午，炎热得让身为变温动物的海妖晕眩，耐不住无聊的西索竟整个正午就陪她龟缩在房里，在冷气的作用下，永远保持着二十五度的舒适微凉。
他把她抱在怀里，说要带她去看雪，又白又软的雪。
「就跟小苹果一样喔。」
她知道她可以控制人心，只要一句别走就能留下西索，赛莲张了张嘴，最後除了哽咽她终究什麽也没说出口。
库洛洛说过，抢来的东西，你不能保证它不会再被抢走。
「那就再抢回来?」
「如果是针对没有生命的物品，那没错。」
「有生命的呢?」
「人跟东西终究是不一样的，人走了，就是走了。」
因为就算你可以留住他的人本身，你也留不住他的心。
西索只是抬起手盖住少女泪流不止的眼睛，像是担心会因她无声的哀求而动摇，然後轻轻落下像雪一样的亲吻。
「再见了，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