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夜市，凌晨一点也是个晚了点的时间，於是半数以上的店家皆已收摊了。
而本应人声鼎沸的夜市里，此时只剩三三两两的人们，踏着闲晃的步伐，毫无目的的东看西看，像是舍不得这时间就得回家一般。
在台北虽然已经待了不少时日，但若芯还是第一次来这处夜市，一来台北的夜市并不少，二来若芯虽然常加班，可她一个人下了班後并没有来夜市的闲情，大多时，她的晚餐都是靠超商的微波食品解决。
这处夜市不大，小小的道路上店家间紧紧依傍着彼此，若芯在Catherine身旁走着，看着大多店家已正在刷洗锅具、准备休息的模样。
但仍有少数的店家，还亮着营业中的灯光。在逐渐漆黑的夜市内，这些灯光就像是友善的灯塔，给饥饿且茫然的人们一个方向。
「有没有什麽特别想吃的？」走过一间还在营业中的鱿鱼羹时，Catherine问若芯。
若芯闻言却直觉的想起昨晚郭母煮得那满桌子菜。郭母手艺精湛，她一煮菜便是满桌的珍馐华肴，什麽东坡肉、口水鸡等，都相当好吃。
然对此刻若芯而言，她只想吃些简单不过的东西。
「还有面摊有开的话，想吃碗乾面之类的…」
若芯说着，四下张望，却没见到有面摊还亮着灯光，她有点失望。
「…不过都没有开，我们随便吃点什麽就好了，我没关系…」
Catherine看了看，确实也没有看见还有面摊开着的，此时，大多还在营业的店家卖着都是卤味或是盐酥鸡等。
但这里毕竟是Catherine待了几十年的地方，她沉吟了会，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小店。
「以前这里有间我很喜欢吃的小面摊，它一向都开很晚，我们去碰碰运气？」
若芯自然是答应了，只见Catherine熟门熟路的带她钻进另一侧的小巷中，小巷有些昏暗，走了一小段路後，却见远方有着摊车，该是Catherine口中的面摊。
令人高兴的是，摊车上还亮着微弱的灯火，一旁的座位上还有着几桌客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跟彼此滔滔不绝的聊着天。
老板出乎意外的是个壮硕的年轻人，他边煮着面，边跟坐在摊车旁的散客聊着天，一见到Catherine，他呆了一下，像是想从某个遥远的记忆中比对出眼前这个人的资讯。
「你是…徐小姐吧？」他有些犹豫地说。
「好久不见了，生意还好吗？」
Catherine说着，领着若芯在摊车旁的空位坐下。
年轻老板笑了，却是有些腼腆。「还可以啦，这几年生意不是很好做。」
「不过我这是小本生意，影响不大就是了。」
「今天想吃什麽？」年轻老板边熟练地替用白抹布替两人擦拭了桌面边问。
Catherine闻言拿过搁在桌角的菜单，放到若芯面前。
「有没有想吃的？」
若芯看了看，点了乾面跟贡丸汤，Catherine则点了碗乾面和替两人点了一些黑白切。
年轻老板收了菜单便走了，坐在座位上的Catherine看着这熟悉的街景，却是有些怀念。
「感觉这间店蛮受欢迎的。」
看着两人坐下後又有几组客人陆陆续续坐了下来，若芯说。
「…这间店本来是老板他爸爸开的，我要出国前两年，老板他爸爸考量晚上的工作很耗体力，现在的老板才一个人接了下来。」
Catherine说着，边替两人各抽了双免洗筷。
「…你以前很常来吗？」若芯忍不住问。
「…算是很常吧，以前也常工作到很晚，工作很晚时就会来这边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好吃的。」Catherine说着这些时，似乎也联想到以前的记忆，露出淡淡的微笑。
「谢谢你以前这麽常照顾我们店。」老板刚好这时送了餐点过来，该是听见两人的对话，他边将餐点搁在桌上边笑着说。「…怎麽今天没有跟吴小姐一起来？」
「…吴小姐，她这阵子也蛮忙的，我们也好一阵子没碰面了。」Catherine不疾不徐地说着，但不知道是不是若芯的错觉，她觉得Catherine似乎不太想提起吴小姐这个人。
不过，吴小姐是谁呢？跟Catherine越亲近，若芯发现她不免对Catherine的过去感到好奇。
老板似乎也发现了Catherine的异状，他尴尬的笑了下。
「如果有空的话再常来吃，我们这里的营业时间跟以前一样。」
「没问题，以後会常来。」
彷佛刚刚的情绪只是老板跟若芯两个人的幻觉，Catherine这次回话时已经一如往常。
老板走开後没多久，又拿了盘小菜来说是招待，才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吴小姐其实就是小安，小安的本名是吴思安，老板不经意的提起了小安，Catherine以前跟小安的确是常常在加完班後，一起来这里吃消夜的。
只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Catherine想起Daniel告诫她小安现在过的很幸福之类的话，那样的话语，让她一时停止了对小安的思念。
而没有注意到Catherine的思绪的若芯，她眼前热腾腾的乾面无疑强化了她的饥饿。
若芯无暇多想，便快速吃了起来，食物很好吃，到了现在，若芯不难发现Catherine对食物的品味一向很好。
看着若芯吃的这般愉快的模样，Catherine夹了几口小菜随意吃着，担心若芯的她，对食物反倒不是那麽上心。
Catherine沉吟了会，才决定询问若芯。
「…若芯，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嗯。」想起了这件事，若芯放下了筷子。
「…若芯，其实我只是猜测，因为你刚刚不太愿意接电话。」
「我想，这麽晚打给你又让你这麽挂怀，应该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
发现若芯的迟疑，Catherine忙不迭的解释着。
「我没事…我只是需要再想想。」若芯说着，却是有些无助。
此时，对街的矮墙跳上了一只颜色花白的小猫，平衡感还不是很好的牠，走在矮墙上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十分可爱。
若芯的视线不免落在那只小猫上，看着小猫摇摇晃晃的走着，她想到了马戏团里的走钢索表演，有时候她会想，她的人生，是不是也走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坠落？
就像昨日，她出於困惑问了郭维一个她内心思索很久的问题，但得到的是郭维激烈的反应跟不谅解，她是不是说得太突然了，吓到了郭维呢？到底要多小心翼翼，才能确保自己不从人生的钢索上掉下来呢？
「…若芯，你会不会好奇，为什麽雅恩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
一阵沉默中，Catherine忽然开了口。
若芯看着Catherine点了点头。
「…雅恩的老公，今年年初出车祸过世了。」
「…他很爱雅恩，总把雅恩照顾的无微不至，是因为雅恩跟他结婚，我才能放心的出国工作。」
「…我会回来，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离开，留下了雅恩一个人，也留下了佐佐和佑佑，我不放心。」
Catherine缓缓的说，她的担心在话语间表露无遗。
「…不过，若芯，我跟你说这件事，或许听起来像是想指导你什麽…」
「…但若芯，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论感情或是生死，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掌控。」
「…或许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面对自己的心而已。」
「…所以我希望，你即使感到困惑、不知道如何处理，也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好吗？」
Catherine说着，她看着若芯的双眼，若芯的眼睛黑白分明，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我知道。」若芯说着，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刚说完这几个字，泪水就不争气的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急忙的抽了一旁的餐巾纸要擦拭，Catherine却抢了过来，替她按住了眼角的泪水。
「…没关系，你可以哭。」
「…若芯，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她轻声说，温柔的替她擦乾了眼泪。
若芯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将前额轻靠在Catherine的肩上，泪水无声的滑落。
当她再抬起头，Catherine又再次替她擦乾了眼泪。
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想我需要再跟他谈谈。」几个沉默的动作之後，再次抬起头时，若芯看着Catherine说。
若芯此刻的模样，就像是确认一般、确认自己是否做对一样，那个模样煞是可爱。
晚风轻抚，若芯额前的发坠了下来，Catherine忍不住替她拨开额前的发丝。
「…你觉得对了，就去做。」
「…我相信你的判断。」
若芯点点头，像是因为Catherine的肯认感到心安，她忙不迭的把碗里的面吃了乾净。
当Catherine结了帐，两个人再度要走回夜市街上时，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声。
Catherine定睛一看，一台夜深便把道路当自家马路骑的摩托车忙不迭的就要冲了上来。
「小心！」Catherine忍不住大叫。
抢先意识到的她抓住了若芯的手臂，硬是把若芯拽进自己怀里，两人侧身避了开来。
摩托车转眼便呼啸而过，像是两个人能避开它是理所当然一样。
「你还好吗？」过了会，当Catherine确定安全而放开怀里的若芯时，她才意识到两个人间的距离有多近。
气息在那样的距离间，彷佛可以交换似的。
那瞬间，想要吻若芯的冲动，那麽确实的在Catherine心里样了开来。
「我没事…」
若芯说着，抬起头看向Catherine，这麽近的距离，她可以看见Catherine白皙的脸庞，看见她那双深邃的却只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双眼。
那当下，出乎若芯意外的，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慌乱了。
怎麽回事？
她第一次对女人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怦然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
若芯困惑的想要理解这一切，但下一秒，她却被Catherine轻推了开来。
「你没事就好，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我得快点送你回去…」Catherine说着，她忙不迭的带着若芯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只是Catherine後来说着的这些话，在若芯听起来像是呢喃一般。
可若芯不确定是Catherine真的在呢喃，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惊讶，导致Catherine说着的话，她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