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过程并不顺利。可能跟摄影棚里暖气大开,而他却一身厚重大衣加围巾有关;也可能跟这次客户标准异常的高有关。毕竟拍了几张照片,换上20多种不同款式的围巾後,才决定用那条藏青色系的围巾。但鸣觉得这些都不算大事,最大的因素应该是在於,
自己的心不在焉。
但鸣将它藏得好好的,所以没被任何人发现,也就没有任何人责怪他......除了「那个人」以外。那个人,透。从聚光灯打在鸣身上那刻,他跟那双与早川神似的,却更锐利的眼眸对上了起码十次。透每次都很快的别开眼神,而且在拍摄过程中几乎一字不说,但鸣就是觉得,在一次次的眼神巧遇中,透有意或无意的扒开他的伪装,看穿他的心思。
如果有一副面具就好了。
一副能遮住我丑陋的脸和内心的面具。
时间比预期的久了两个多小时。额角的细汗糊去了妆容,所以鸣补了三次妆。空气在无形之中慢慢紧绷,到最极限时再毫无预警的「啪」的猛然放松。就像设计师的眉头一样。「先休息一下吧。」最後有人这麽说。
大部分的人都走到棚外透气去了,室内只剩鸣,透,和几位工作人员。
透从包里拿出水瓶,扭开盖子喝了一口後,眼神又与坐在椅子上的鸣对上。「......」。他还是一样的惜字如金。
第32次。
「......」鸣终於忍无可忍,一直以来隐藏在职场温和外表下的本性没来由的恼了:「你一直看我干吗?」这回他反瞪回那双淡漠的眼里。对方慢慢放下水瓶,然後淡淡的看他,并淡淡的回嘴:「我是摄影师,不看模特要看甚麽?」
「......」一瞬之间竟然找不到回答。也许是没想到对方真的搭理自己了吧?「......你一直和我对上眼,害我无法专心。」鸣没好气的说,这次回应自己的却是轻蔑的「嘁」一声:「我?你有甚麽理由在意我这个陌生人?」透放慢了语气。
.......又出现了,那个恨不得看穿一切的眼神。
「......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和你在意的那人有那麽一点相似,而你只是看见我就想起对方了。」
还真的被看穿了啊。真是可怕的人。鸣心想----
「我没有你想得那麽厉害。只是观察的地方比较细微而已。」透看了一下鸣,道:「这双眼是我的,而我又能够自由运用,为甚麽不物尽其用,把力所能及的一切都做到最好呢?这样等我们将一切交给命运决定时,才不会对结果自怨自艾。」
......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而我什麽都做了,鸣你就乖乖等我追上你吧。」
......
不只是眼睛很像,你跟他啊,甚至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起来。」透很自然的命令道:「去定点摆好姿势,让我看看。」於是根本没休息到的鸣又重新站起来,到白色背景下摆了几个方才的姿势,但站在他面前的透还是一脸凝重。
没对上眼,是因为他在思考吗?鸣忍不住思索着这个奇怪的问题,对方却突然若有所思地靠近自己。
「......等。你要干嘛?」酒红发的男子退了一步。
「当然是快点结束工作。」浅金发的男子伸手调了调围巾的松紧和角度,深藏青色的布料甚至遮去了一些下颔的棱角。
......好冰的手。透的手触摸到了鸣因为围巾而更加温暖的颈子,那份冰凉显得格外真实。鸣心道。这儿明明有暖气的。
透退了几步看一下後,又道:「你包里有戴眼镜的吧?」「嗯。」鸣有些微近视,但许多拍摄工作里一直被要求戴隐形眼镜,不过他还是有随身将眼镜戴着的习惯。是一副细银框眼镜。「隐形眼镜别戴了。戴你的眼镜。」虽然对此有些疑惑,鸣还是照做了。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
他换上自己的眼镜後,重新比好姿势,一边观察着透接下来的反应。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一抹温暖的颜色染上精致的五官,如昙花一现的浅笑。说是经验丰富的模特也不为过。
......
我刚才是,不小心发愣了一下吧。
然而那抹微笑很快便消失了,像冬季的暖阳。「......你摆的那是甚麽表情?照自己的方式微笑吧,不必顾忌其他人。」透稍稍顿了一下:「他们都被休息时间『关』在外头。」
是在叫自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吗?「......」鸣不确定,他这次做出的笑容跟方才那个,有什麽不同,不过透很快地按下了键,而摄影棚的们也在此刻打开----
「Perfect!Amazing!这就是我想要的模样!!」只见设计师不断高喊着这句话,紧绷的脸上出现大大的笑容:「长时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那双湖水绿的眸再度与鸣对上,但这回从心底涌出的却是从未出现过的情绪。透先别开视线,垂眸看了一下手中的单眼相机,接着以一贯的面无表情从鸣身旁经过。
「......不用任何修饰,最真的样子,就是最美的样子。」他走过去时,这样对鸣说。
......
人都各自散了,剩一些善後的工作人员。可能因为前几日没睡好,再加上精神过於集中的站了好几小时,坐下来给人卸妆时,鸣就感觉一阵疲累袭来。「我休息一下,应该没问题吧?」他礼貌性的问化妆师:「当然没问题!」她说完又继续央求站在一旁的人道:「我说小透,生了一张名模的脸,不让我打扮一下真是罪过!就让我来----」
「不用了。」
鸣最後听见的,是那清冽如泉水一般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