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这是辜玺斐开学之後的第三个礼拜,他的日文能力经过住宅一夥人的测试,已经达到能够进行日常对话的程度,不过若是用太深奥的词汇或者语速过快,辜玺斐会歪头表示「你们在说什麽我完全听不懂」--当然,是用日文。
他已经习惯这个世界,也习惯了身边的人,但是其中他特别喜欢的是住在同个屋檐下的那夥人,因为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就和他的家人一样。
辜玺斐从小时候就有着自知之明,他长得比一般人好看太多了。
这副外貌让他从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赞叹,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驻留在他身上的视线就越来越多,像是黏在身上的注目让他想要躲进异空间里头--不过异空间唯独他进不去,况且就算进去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打开然後连结到原本的位置出去。
要说厌恶这份外貌是不至於,毕竟这是亲生父母给他的--顺便一提,他的父母长得很普通,所以不知道这副容貌遗传自哪一代的爷爷奶奶--尽管辜玺斐不在乎他的外貌,可是其他人首先关注的都是他的外表,想要来和他交朋友的人多半是如此,让他都忍不住排斥这类型的人,久而久之他习惯了独行,最後只有父母和姊姊会陪伴他。
这个家庭是属於他的,三位亲人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对他好、给他温暖和爱、教导他判断是非,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血缘联系。
他们是亲子、是姊弟,这样美满的家他没有理由抛下,跑去一个不知名的时空独自生活,所以他会穿越的原因都归功於他的姊姊--一位会神奇魔法以及研究巫术的御宅族姊姊。而他因为也会莫名其妙的撕出异空间(被姊姊称为「空间撕裂」),所以对於姊姊那神奇的魔法一点都不讶异,辜玺斐认为和姊姊相比之下他正常多了。
总而言之,他是因为要给姊姊穿越时空的魔法做实验,所以踏上那个魔法阵成为白老鼠的人--事前还很贴心的告诉他穿越过去的世界是哪里,不过辜玺斐完全没去注意,他只希望能够平安无事的活着回来见父母,还有可以回来揍始作俑者的姊姊一拳。
之後他就开始了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可是他并没有和原着的角色缔结深交--辜玺斐认为他的御宅族姊姊肯定不会接受这个结果,但是这个穿越魔法的期限剩不到一个月就要结束了,而他只会空间撕裂不会魔法,所以不能延迟穿越的时间,只能看着倒数的日子乾着急,最後帮助他的是管理人。
在这个世界假名为原野的管理人,有办法继续让辜玺斐待在这个世界,只是会变成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间开始,而且要与其他人住在一起。
最後一点让辜玺斐思考了一会,因为他不知道和那群人是否可以顺利交流,不过当看到原野对他不变的笑容,他决定要赌一把。
事实最後证明他赌对了,住宅一夥的人完全不在意他的外貌--或许有八成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也都长得很好看--待他就像他的家人对他那样,会平常的聊着身边的小事、会因为同一件事而感到开心,甚至偶尔会开着玩笑、聊着意味深远的事情,虽然不会像家人那样会互相拥抱,但是辜玺斐觉得这个地方就像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家。
在第三个礼拜开始之後,辜玺斐察觉身边有几个人的个性开始转变,其中差异最大的是韶悦,她的笑容变得温和,而和他们接触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彷佛她正在做着尝试。
辜玺斐相信其他人也发现这点了,不过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因为他们了解这是韶悦正在试着去接受他们而有的变化。
同个屋檐下的人终於都放下了戒心与防备,甚至在个性上有了转变,这是辜玺斐没有料想的事情,而且他还发现对於这一群人,他有点舍不得暂时离开。
--这是他当初答应原野邀请的同时提出的条件:每半年一次要让他回到原本的世界,向他的家人报平安,原野也同意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的中下旬,在这个每天都有事情做的日子,一个礼拜过得很快,更别说是一个月。他的半年不是从来的第一天算起,而是六月、十二月为他回去的时间,换句话说,只要在过去一个月又一个礼拜的时间,他就要暂时回去了。
说真的他很害怕,短短几天与这群人没有交流,是否就会让他们之前的感情归零,毕竟他没有交过朋友,自然会开始思考这件事并且担心起来。
看出他内心烦恼的,是他第一个在这个世界结交的朋友:傅云湘。
「有烦恼?」
傅云湘在班上的位置就位於辜玺斐的左边,为的是方便同乡互相照顾。
她歪头看着辜玺斐询问,黑色的马尾随着动作摇晃,镜片後的双眼看起来有几分朦胧,头上还莫名翘起了一根头发--韶悦说是呆毛--让她看起来像是还没醒来正在呓语。
不过辜玺斐知道傅云湘人是清醒的,只是她每天在学校--特别是上课的时候,都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每每都让他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倒下。
「嗯……算是吧。」在回答的瞬间就察觉到身边有不少视线看过来,这让辜玺斐感觉有些不自在,也知道了前几天傅云湘对他说,班上成立了他的後援会这件事是字句属实、毫无捏造。
虽然这个後援会现在都关注着他,但是对话是用中文进行,不怕这些人竖起耳朵听。
「担心回去的事情?」
「……对。」
有些讶异傅云湘的一语就中,不过辜玺斐想到对方是做为韶悦的朋友,以及可以让那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禄倪唯一会乖乖听话的人,觉得傅云湘大概真的和一般人相比有什麽过人之处,所以可以猜测他的心思也没什麽特别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我……没有交过朋友,所以有点害怕,我回去一趟之後你们--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说着说着,辜玺斐突然感到脸颊发烫,无法理解内心为何会感到羞赧,他不明所以地一手摸着脸,一边往旁看去。
「不会的,大家会一直想你。」傅云湘一边说一边伸手越过走道,抚摸着辜玺斐的头顶,然後说道:「要带土产喔。」
辜玺斐对於头上温柔地抚摸先是一愣,然後转头对上傅云湘有点飘忽的笑容,点点头示意答应。
她的话无庸置疑地抚平了内心的忧虑,甚至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他的嘴角动了几下--结果还是没办法如他所愿的勾起,最後他放弃,以最放松的表情说了声谢谢关心。
「不客气,要有好心情才活得健康。」傅云湘笑眯起眼,回应的同时响起钟声,然後她在辜玺斐的注视下一副不甘不愿地挺起身,并且拿出了这堂课的课本。
傅云湘的性格有点神秘,同时又单纯的简单易懂--说实话,宅邸的大夥都是这样,神秘只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过去而有的感觉,实际上他们已经将最原本的性格显露,剩下的未知只需花些时间来理解。
「呼……」
「嗯?」
面对辜玺斐的低声吁气,傅云湘疑惑地转头,而他只是摇摇头表示没事,对方也就没有多在乎的回头看着数学老师进入教室。
果然就算只是短短的几天,他也舍不得少了与他们相处、了解他们的时间。
结束了这天的课程,也完成学校资料的报告,欧阳伸展下久坐的身体,便提起袋子、向同事一一道别然後离开并盛中学。
除了第一天的开学日,欧阳和司徒便没有什麽机会一起回家,主要是因为对方教的是主科,课程数自然比她多,对方偶尔的赖床便是因为昨晚在忙着整理课程。
司徒的教学方式之所以会被说是简单易懂,多半是因为他对於课程一再的研究,并且设身处地的以学生的思维来阅读题目,才会有这番成效。
「小让真的是好努力啊……偶尔也来帮帮他好了。」双手背後的走上街,然後拿出袋子的手机,查看一封由原野寄来的信。不是晚上的会议通知,也不是告知发生了什麽原着的剧情,只是一封非常平常的晚餐材料清单,因为对方知道欧阳今日会早归,原野就传了这封简讯,拜托对方先将材料买回家。
「呵呵……好不习惯啊。」她蹙眉低喃着,嘴角却扬着笑,说话的语气混着无奈和欣喜。
她从来没有被人委托跑腿,就算穿越到家教世界了,也有司徒的贴身小精灵来照顾,至於在原本的世界是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
她的过去--说来有点扯,在一个和平的小小热带岛屿,居然会有「人体实验」,但是年幼的她早已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在长大以後她总在想起时自嘲着过去像是动漫一样不真实。
她并非因为实验成功,然後使用得到力量去反扑那一群没把她当人看的大人,而是她拼死拼活的用着不成熟的能力逃出了那个地方,有些孩子也趁乱同她逃出,但是并不知道他们最後是如何。
她拚命的逃跑,直到体力不支的在市区附近倒下,很幸运的被路人发现了昏倒的她便赶紧送往医院,在身体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後,院方自然知道了她的身体并不正常,可是依然决定给这位没有名字、没有身分背景甚至不普通的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直到将她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医治好--而在这期间,她从没有离开病房过。
这对於刚从一个炼狱中出来的她而言,简直和到另一个牢房被关住没有两样,虽然她明白这是这群大人对她的好,也是让她变回普通小孩的必要过程,但无论是吊点滴、打针、吃药,都让她想起被实验时的一切,以至於所有人每每进入她的病房时都如临大敌似的,因为她会对那群护理人员又抓又打又咬的,不过最後都是身为小孩的她感觉疲倦而先倒下。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幸运,因为她遇上了这群愿意帮助她的大人,长大後看社会新闻,就知道有更多想要救助却得不到援手的孩子,但是她很幸运的被治疗得健健康康,就连原本和旁人有着偌大隔阂的心灵,在经过辅导之後已经是被评为健康的程度。
虽然她还是因此有了一些负面影响,譬如说人体实验带给她的影响是她对於一些变态的刑具、拷问方式很有兴趣--大概是她依然想要报复实验所那群大人的关系,不过在那个世界她最後也没有胆子去做;在医院还没有变成一般人以前,那段时间所留下阴影,是让她在未来非常讨厌去医院,讨厌的程度是到了就算食物中毒然後上吐下泻甚至发烧到四十度也死都不让人给她打119。
总之她虽然没有体会过亲情,不过也活得好好的、和正常人无异,但是总被身旁的人说看起来没有人味,像是一台机器,当然这句话没有什麽影响到她--於是她就这麽长到了十三岁。
也就是在那一年她无心的许了愿说想要穿越,然後就真的穿越到家教了,甚至还给了她一个贴身小精灵,虽然欧阳一直觉得这只小精灵从头到尾都没什麽用。
欧阳真心的认为她的过去是由动漫大神给予的,或许直到现在都还是,不然她怎麽会被人邀请二次穿?
「老板,麻烦了。」
「好喔,你等等啊……」
挑了几颗长得不错的马铃薯给老板秤重,欧阳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开始回想起近日的生活。
其实和她一次穿的时候感觉差不多,几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吵吵闹闹的过着日子,可是一和现在做比较的话,欧阳发现到过去在那间房子里的那群人,都和她没有深到那种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迟的感情,仅仅是和司徒有着的联系,彼此却形同陌生人,连她也是如此。
可是在现在这栋屋檐下,他们是因为原野而聚在一起,而原野只是一位邀请他们二次穿的人,自然和原野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而他们除了同时空的以外,对於彼此也都是用着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欧阳可以选择继续只和司徒要好,但是当她看着司徒与其他时空的人们友好的相处,甚至连身分都还待确认的原野都没有戒心地进行交谈,顿时她除了想骂骂对方是否忘了在黑社会学到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同时又莫名其妙的产生了钦羡。
和陌生人产生连系、培养出感情,任何人交朋友都是这样开始的,可是欧阳认为她不需要所以从没有试着去做,让她知道什麽是朋友的,是她在一次穿时和司徒随口搭话,几次的交谈之後便发现到与司徒待在一起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而那个时候她已经自然而然的跟在司徒的身边了,也在这时才发觉到她和对方成了朋友。
现在司徒已经和所有人建立出感情--欧阳觉得会如此顺利多半要归功於他的随便--而她决定跟上司徒的脚步,因为她发觉到和这些人聊天的时候内心会很轻松,就和司徒带给她的感觉一样,就连原本她认为最不好相处的韶悦,也在近日带给了她这样的感受。
第一位做为她的朋友的司徒是自然发展的,所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试着和人有连系,这令她觉得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甚至还发现到,不只是她的生命中在此刻发生重大事情,这个屋檐下的人都因为彼此以及一些外力的帮助,而开始和对方产生连系。
让这一切发生的人正是邀请他们来到这个时空的管理人,欧阳也知道屋檐下的所有人就算没有说,心底却都和她一样存着一份对於原野的感谢,可是原野的身分还是有些可疑,所以让他们没办法轻易的、向对彼此那样信任原野。
可是事实上,他们早已经有着将原野视作自己人的意思了。
「一、二、三……好了!」将晚餐清单与塑胶袋里的食材做清点确认,确定和需要的一样之後欧阳准备离开商店街,却在这时一抹眼熟的人影映入眼帘。
是一位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一头小麦色短发随着跑步的动作飘起,穿着并盛中学制服的她身分明显,欧阳露出笑容并且跟上去。
「矢花同学。」
04-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