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也像是不经意,坐在我左前方的CR-17微微侧过身来瞄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撇了一下嘴角。
套在她身上白色的运动服Tshirt显得有些宽大,被窗外的风灌进衣服内,看起来倒有点像灯笼,实在是满滑稽的。
这女人...是谁跟她说可以穿我的运动服啊?!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瞪着她,她却只是轻轻把食指放在唇上,比出禁声的手势,微微笑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投出阴影,是那种恶作剧得逞但不愿解释的笑法。
就在这时,一旁的没绑好的窗帘,一个松动,煞那间翻飞了起来,拂过她白皙到接近透明的脸庞,撩起她在阳光下呈现棕色的细长直发,也抖动出漫天的尘埃。
一片澄黄的下午阳光洒落她身上,使整个画面彷佛过曝的相片,窗帘飞扬拍打着使她的笑容忽隐忽现,然她仍是那麽从容的看着一切,有种本来无一物的超脱,使这个瞬间好不真实。
到底什麽才是真实?
我轻轻的闭眼,感觉风打在鼻尖,打在脸颊,带来夏日的成熟香气,某种远方传来的讯息。
这是来自过去的风,这是和未来相通的风。
再度睁开眼,风停息,CR-17已经转过头去,又是那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着窗外,在看什麽?
对於一个超越人类的存在来说,一条河流的形成与淤塞,一坐山的隆起与颓圮是否都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呢?是否一只蝴蝶的振翅与一个人的死亡无异呢?
我安静地支着头看向窗外,视线已经失焦。
在这个瞬间我突然明白,不管对於记忆中的那个未来还有什麽悬念,我们已经消失在某个岔路口中,没有後退的余地,也无法回到那里了。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下课钟一打,我立刻走到CR-17的桌旁,用咬牙切齿的气音问道。
「学习知识。」CR-17抬头看我,看起来很无害,也学我用神秘兮兮的气音说着。
「放屁!」
CR-17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现在我大概可以猜出那耸肩的意思了。大概是说,既然你知道我只会这样回应你,又何必问呢?
神的走狗都如此讨人厌吗?
转头,我盯着正要起身,坐在CR-17的正後方,我的左边的黄妙果。
而黄妙果不明所以的回应我的视线,又看看她身後的CR-17。
「看什麽看?你们可以用正常音量讲话啊,我又没说什麽。」
「喔...嗯...没有啦...」我看看CR-17,又看看黄妙果,一时间不知该说什麽只好乾笑着。
「啊,阿贸说今天要练球喔,你不要忘记了。」黄妙果也学着我,看看我又看看CR-17,淡定地丢下这句话,悠哉的踏着绵长的步伐走了。
我和黄妙果刚好都是篮球队的成员,而阿贸则是我们球队的指导老师,平常人很好,但在球场上吼起人来毫不怜香惜玉。
「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看的到我吧?」CR-17还是那个神秘兮兮的音,还加上一个短促的轻笑,搞得我很想喂她一拳。
「呵,我的段数才没这麽低。」
好吧,这我不怀疑。
其实,不用问我大概也猜得出来,CR-17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就近看管,以免我出了乱子,在时空的矛盾中制造巨变吧。
我是这个时空之中,不合理的存在。以前的我,充其量只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现在却似乎变成时空中的流浪者,怀着这秘密而不属於这世界的任何一地,这种感觉,老实说不太好。
见我不说话,CR-17耸耸肩,迳自拿出刚刚发的历史小考考卷。
「借我笔。」
「哪。」我随手捞了只蓝笔给她。
於是CR-17就这麽就着考卷写将起来,我看着她依序在上头填上班级座号,有些傻眼,神的走狗也懂高中历史啊?
伪装到这种地步,实在太敬业了吧。
「许...瑞...亚...」我跟着她书写的动作轻声念着。「这是你的名字?」
「对。」她不重不轻地应了一声,机不可闻,却是她第一次好好回答我。
许瑞亚。
这名字,不怎麽样嘛。
「许瑞亚。」
「嗯?」她抬起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一直以为面无表情,高傲麻木的她,其实有着神秘同时乾净的眼神。
会对这名字有下意识的反应,表示这不是随便取的化名。
我暗自复诵了一次这个名字,莫名的感到有点小小的确幸,作为我在这时空中唯一的夥伴,起码神的走狗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而且,总有种,自己稍微碰触到一点点这个不真实的存在。
「这是你妈妈帮你取的名字吗?」我笑了出来。「许瑞亚。」
「要你管。」难得的,低头写着考卷的她竟然没有耸肩带过,即使那道声音仍然平淡缺乏情绪,我还是像个白痴般咧嘴笑了。
「欸,许瑞亚。」
「干嘛?」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挺直的鼻梁在仲夏阳光中投下深邃阴影,好看的唇抿着,似乎真的对於我的无聊骚扰有些不高兴了。
「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当好朋友。」我望着她清澈的瞳孔,第一次觉得,幸好还有她在。
不知道为什麽,看着她无所谓的耸肩,整个下午的阳光,似乎突然明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