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冰封羽毛 — €第五十一根

端起氤氲飘香的咖啡,只觉反胃无比。

捂住口,乾呕了几下。连自己都不谅解起了自己的选择,却还是咬牙将其饮下。

「既然选择了继续往下走⋯⋯就走吧。」代换了涵星的话语,我这麽对自己说道。

声音传入耳中,却比在心中独语还来得不真切许多。

我撇撇嘴,不再开口。

双手捧着烫热的杯子,屈膝缩上了沙发,微微陷落。

微微失神。

曾经酗咖啡如命,一日数杯,被训斥了数次也未曾变过。

总要拖到最後一刻,眼皮再撑不住才肯入睡,毕竟张开眼睛,就要在面对新一日的地狱。

而好不容易熬至了周末,又在连日的睡眠不足下,像昏睡一般将一切失臂。

让自己不敢入睡,杞人忧天的,害怕被世界遗忘。

我讨厌一个人赶路。

追赶着那些,压根就追不上的脚步。

只是好面子的假装,假装是自己遗弃了他人,而不是措手不及地,就这麽被丢掉。

啜了一大口咖啡,压下胃中的翻腾感。

所以要先转身,要甩开那双手。

我笑了出来。

我又凭什麽怪那双甩开我的手?我和她,一样自私啊。

仰头靠上椅背,轻轻阖上眼假寐。

鼻尖的咖啡香未能醒神,反倒轻抚着神经,使人犯困。

我猛地睁开眼睛,杯中的深褐色摇晃,险些洒出。

看了眼时间,不小心睡着了。亏得仅半个小时,恶梦没赶得及缠身。

我一口饮尽剩下的咖啡,温冷的味道令人难以下咽,胃中倒腾更甚。

我放下早已冰冷的杯子,走入房间,埋首书中,有种回访三年前的错觉。

在这样一个崇尚书本的世代,只剩下书本的自己,该喜该悲?

或许是该喜吧!我苦笑道。

庆幸古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价值观,是那麽的深植人心。

又幸得众人是那麽的害怕一条方向未定的道路,相较之下,我冥顽不灵地选择停留在地狱,似乎也不是那麽愚昧的一件事。

换个角度想,似乎总能合理化了自己的行径。

虽说总归是蠢笨,但不就是如此,有个人能对比,就能自欺欺人地继续前行。

没想虚言自己是明智,但也没想改过自己的愚蠢。

总归,仍是不可取。

知其不可而为之,我这为,可比墨海的为还来得蠢得多,而我却是嘲笑他。

这怎麽想,都实在耐人寻味。

我从书本堆中抬起头,昨晚睡睡醒醒,贪取了点清明,却也被恶梦扰得心疲。

起身打点,镜中脸上晕染了几点蓝墨,臂上也没能幸免。点点蓝痕,看来很是滑稽。

若是那些话语都染上了蓝色,再密集点,就像是那些言语所造成的痕迹了。

尤其是密集在胸前。应该能染成一大片蓝血吧。却非什麽高贵血统,只是众矢之的罢了!

我洗净臂颊,便出门了。太阳照耀地明晰,却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肌肤上不见半点痕迹。

扬起微笑走入校门,便撞见了沈羽梣。我尴尬地想转身闪躲,二人却是对上了眼。

他主动上前,我只得僵着表情应道。

「和我聊天有这麽痛苦吗?」他无奈道。

我的表情又是一僵,故作不明地问道:「没有啊。为什麽这麽问?」

「想掩藏自己,破绽多的笑容比没有破绽的面无表情还糟糕。」沈羽梣故意扬起了制式的虚笑。

「那也要看得出破绽。」无视他脸上的刻意,我反击道:「难道你没听过微笑是最好的语言吗?」

「好的语言不仅是字面上的表达,态度、语调缺一不可。」他反驳,「人家所谓的微笑是真诚的微笑,你别胡乱曲解。」

我不满道:「面无表情要被指正,如今面带笑容也要被指责,你们的意见真不是普通的多。」

「选择与人沟通,也要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一昧地傻笑。」他语重心长道:「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与其倡言自己多麽的快乐,不如诚实面对自己的不快乐。」

「我——」我想反驳,却吐不出只字片语,只能幼稚道:「你该当的不是摄影师,而是律师!」

没理会我,沈羽梣道:「不快乐不是罪。别忘了我也经历过。」

我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却无从驳倒。正巧钟声响起,我乘机而离,落荒一般奔走,将一切的口拙归於夜晚挑灯的混沌。

这般的冥顽着实让人不知该从何詈起。

无关乎真诚与否。为哪般?扬起的假笑不过是为心安。

用笑容掩去些不善,总比任其猖狂来得好,至少做点什麽,至少做了点什麽。

我杳无诚意地想着。脚下一边不停歇地赶到了教室,幸得教授尚未进入。

教室内早已分定了阶级,人人各自为政,我坐入第一排,静待课堂的开始。

下课後,众人脸上无不是不满。

教授无预警地打散了没有规则的阶级,重新配置了分组,并抛下作业。

走出教室无人不是朗朗高谈,以表不满。

对於这样好似游牧民族,分组总无定处的自己,倒是没所谓。只是被换了座位,对於改变,有些不喜。

不过分配好了工作,仍是无声地离开了教室,前往下一堂课。

半日下来,又是滴食未进,却是没什麽胃口。

空咽了几口口水,我打消了去菀菀的念头,走入图书馆。

舍弃习惯的位置,我随意挑了个不显眼处落坐,专心读起了书。

今日都已出了个改变,便也不差这一项。

我沉浸在乏味的书中,扫去股下的针毡。

许久,我关上书本,心中没了耐性,有些烦躁地垂了嘴角。

不快乐不是罪。

不代表我们没有将它污名化。

指尖翻动书角,过去这儿总会被我的字迹充满。明明是铅笔,却总写得比黑色的墨水还清晰。

橡皮擦擦去,必会留有那隐隐残存的力度。

字字句句,写给自己看,无用的无助,无用的,不似求援的求助。

遍满了零碎的字句,甚至满到侵略了本上一切空白。

我埋头写着,无人瞧见,我却仍字字斟酌,惧於出口的话语,绝不化身文字。

直到学测前一晚,深红色的字迹。

像是自己红了的眼眶,像是染上暗红的手腕。

「对不起,我有病。」

考完试,我用红色的火焰,焚去了自己的告解。灰烬下,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