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地方都会有战场。
学校、社会,哪怕只是一个小圈子,也会有竞争的意识。
每个人都会有属於自己的战场。
只是在上阵之前,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心境也有所觉悟了吗?
片刻的宁静,是为了让上阵的自己能够专注精神,去面对一切敌人。
徐徐微风吹拂而过,凌濑煦的出现令气氛有短暂的停滞。
「你是……!」片仓小十郎打量面前不请自来的访客,长发马尾、白色狩衣是那样熟悉又陌生,那日伊达政宗从河里救上来的少年,没想到还能再次见面。
但,少年此时来这里怀着什麽目的呢?
片仓小十郎正要思索着,後边的前田庆次突然怪叫出来,猛地从地上跳起,伸展食指指向凌濑煦:「啊──!小煦!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吱吱!」从前田庆次怀中探出头来的小猴子梦吉,一看到凌濑煦就开心地上跳下跳,刷着存在感。
「不是说过我有要事吗。」凌濑煦悠悠地回答前田庆次的疑问,然後视线一转,迎上伊达政宗看不透情绪的眼神,十分有礼地再一次欠身:「此行来到奥州,便是为了当面向伊达大人道谢。」语气显得很有诚意,实际上目的并非於此,只是他不得不找个理由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圆过去。
伊达政宗略挑眉,还未开口出声前田庆次就又一次抢占话机:「道谢?为什麽要向独眼龙道谢?」
被抢话的伊达政宗内心怒气指数正在上升中,虽然表面看不出来,脸色相当平静。
「之前曾被伊达大人救过一次命,若非伊达大人,我恐怕现在就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凌濑煦简短解释,「当然也就不可能和庆次认识了吧。」
「原来如此!」前田庆次拳头击在掌心上,恍然大悟。
「哼。」
看两人互动差不多,伊达政宗才出声刷一把存在感,「你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
伊达政宗没有明确指什麽,但凌濑煦明白那话中的意思,上次托士兵交给伊达政宗的御守和信,就是他对这份救命之恩的谢意。
「当面道谢更有诚意啊。」凌濑煦笑了笑,接着抬高右手向伊达政宗展示两罐小瓮:「我还有再带一点小礼哦。」加上上次的谢礼,显得凌濑煦非常重视这份恩情。
「那两个小瓮装的是……?」片仓小十郎投去询问的目光。
「该不会是装酒吧?」前田庆次眼睛一亮,脸上兴奋的表情彷佛在说『回答是』的话他就会冲过去抢先喝上一口。
「不是。」为防前田庆次真的冲过来抢走小瓮,凌濑煦立即否定回答,向他们解释道:「里面装的是药草捣碎处理过後的药膏。来奥州的途中经过一座山,在那山里发现一种止血立效、治疗伤口发炎也特别有效用的药草,就采了几株做成药膏了。」
「我想,药膏应该对伊达大人有用吧!」
伊达政宗盯着凌濑煦脸上真诚的笑意,半晌,轻轻哼笑一声,走上前伸手接过那两罐小瓮,「OK,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真好──虽然不是美酒,但好羡慕啊。」前田庆次目光盯着伊达政宗提在手中的小瓮,一脸垂涎。
看着前田庆次那副似乎恨不得化身为恶狼扑上去抢走小瓮的滑稽样,凌濑煦眨巴下眼睛,喉咙里发出嗯地一声,踌躇下後道:「庆次想要的话,我这里还有没处理过的……」
「真的吗!?」话未说完,前田庆次就动了动耳朵,立刻转头眼睛扑闪着看他。
「嗯、嗯!」凌濑煦有点汗颜地回应。
「小──煦──你人真好!」前田庆次激动地蹦跳到凌濑煦面前,伸手握上他的右手,眼睛闪动着感动波光。
「呃哈哈。」凌濑煦乾巴巴地笑两声。
「好!为了感谢小煦,决定了!」前田庆次放开手改为将双手搭在凌濑煦的肩膀,咧嘴一笑道:「我带小煦上街吧!小煦有想买的东西、或想吃的食物统统告诉我,别客气,我请客!」
「咦……」
凌濑煦尚未反应,适才被挤到一旁的伊达政宗就插进来,他额角青筋浮现,周身怒火燃烧,特别流氓式地抬脚踹下前田庆次:「喂──!你小子,把本大爷忽视彻底啊!听好了,这是我的客人,自是由我伊达政宗招待,还轮不到你在奥州肆意,yousee?」
「诶,话不是这麽说的啊独眼龙,告诉你,我和小煦是朋友,你只是他的救命恩人,谢过恩之後就没有关系了,所以请客招待当然是由我来比较适……」
两人争吵不休,不打算加入那看似小孩子斗嘴显得十分幼稚的圈子的片仓小十郎,走到凌濑煦身侧,刚毅俊脸上挂着一抹浅笑,询问道:「你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吗?」
「咦、啊,不……还没有,我刚到奥州就先立刻过来了。」凌濑煦将注意力放到片仓小十郎身上,赶紧回话。
「那麽若不介意,今晚不妨在政宗大人府邸住下来吧。」片仓小十郎提议道,脸部刚毅的线条略柔和下来,显得几分可亲。「你是贵重的客人,自然得好好招待才行。」
凌濑煦微顿下,然後点点头,抿唇展露一笑:「好的,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晚膳在伊达府邸受招待一番之後,凌濑煦就被前田庆次以饭後消食为理由拖着闲聊了。
颇不可思议地,虽然两人才认识不久,算上今天也才第二次见面,但前田庆次就是对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心生不少好感,因此一有机会便想找对方相处说说话。
「织田包围网啊……」
夜晚月色当空,凌濑煦跪坐在客间外廊上,手中拿着一串团子,目光落在一旁的前田庆次身上。
「没错!奥州的伊达、甲斐的武田、越後的上杉及三河的德川联合起来坚固东边的阵地,再加上近江的浅井、越前的朝仓,後再与西国诸将联手,将织田包围,这麽一来就足以抗衡第六天魔王,此作战就是『织田包围网』!」前田庆次说得头头是道,还边自豪地点点头。
「真是异想天开呢。」听完,凌濑煦只有这个结论。
「呃!?」说得有点口渴,前田庆次正拿起茶杯往嘴里送一口茶,乍然听到凌濑煦这般说,惊了一下就被茶水哽住了。「咳、咳咳……呼,小煦你不要跟独眼龙那家伙说一样的话啊。」差点以为你们俩是串通好,专门打击他的。
大概猜出前田庆次在想什麽,凌濑煦用宽大的袖口掩住嘴巴低笑几声。「所以这就是你来到奥州拜访伊达大人的原因吗。」
「是啊。」前田庆次放下茶杯,表情有点凝重地说:「在来奥州之前,我已经分别去过朝仓、上杉和浅井,也有传书信给武田大叔,表明我自身的想法。目前,上杉和武田没有问题,越前的朝仓没有直接拒绝我,看起来还有点希望,至於浅井……我不只被拒绝了、还被狠狠教训一顿啊。」说到最後,眼神有点木然。
那个浅井长政该说不知变通呢、还是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总之开口闭口都是正义,特别义正词严地拒绝,还差点拔出太刀将他打出去。
经此一番,恐怕他前田庆次已经被近江列入拒绝往来名单了吧。
「但是伊达大人不也拒绝你了吗?你们还开打起来……」可是你的表现看不出来有任何不甘心。
「那不一样啦、不一样──」前田庆次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略出神地回想白天和伊达政宗的那场战斗,「被独眼龙拒绝我的确有些沮丧,可是和他的战斗我很开心啊。」
「那个男人,果然很厉害呀!」
凌濑煦盯着前田庆次有些发亮的眼神,在那眸中深处正跳动着名为斗志的火苗,如不是现在处於非常时期,或许前田庆次就会想再与伊达政宗打上一场吧。
至於伊达政宗,原本在骏河受第六天魔王气势所震慑,在与那双彷佛来自地狱的眼神对上瞬间感受到的压迫力,让他意识到些什麽、又为此消沉,是前田庆次戏剧般的出现以及那几番强劲话语,大大撼动已经有些麻痹的心灵,终於从一蹶不振的状态中振作起来,阴霾扫去,随之的便是觉悟。
视线转到外景,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凌濑煦默了一下复开口:「织田包围网已经不可能了。」
「是啊……」前田庆次一手托着下巴,几不可闻地叹息。
「……庆次,织田包围网成功的关键在於你,唯有你这个『自由』的武将,才能够四处云游拜访诸国,为这个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国家争取一线生机。」
前田庆次微怔,神态间有些动容地望向凌濑煦。
凌濑煦并没有把目光转向前田庆次身上,他手中转动着只剩一颗团子孤伶伶插在上面的竹签,慢悠悠地说道:「有些事情,就算旁观也会看不到,在事情开始之前还有一些是浮沉底下的,而那些、可以称为转机的,说不定在事情发生之时就会看到。」
「事情发生之时……?」前田庆次垂下目光,低声复述一遍,眼眸透出一丝迷茫。
「伊达大人会出阵吧。」凌濑煦再度出声开口,「那位大人可不是会一直待着不动的人,要知道龙就算坠地也还是龙……到了战场,那个时候就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吧,在那之中是否会有你要的转机。」
前田庆次瞳孔印入凌濑煦回望的眼神,平静地、坚定地,令人不由自主地就会记住对方开口说的话,连一丝怀疑的念头都升不起来,突然间、前田庆次对着眼前浑身透着一股神秘的少年起了想去了解的念头,他想真正去了解凌濑煦这个人。
不只是表面上的,是更加的、深入……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远在近江也有人正为现今紧张的局势焦虑不安,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浅井府邸,统领近江国土的浅井长政来回踱步,神情愤怒,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忧虑。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语气有些直冲地开口,「织田不停蛮横地侵犯他国,就在前番,他甚至还将爱妻浓姬大人的故乡都烧得片瓦无存!」
越说,他就越感到愤怒,心胸处的不满几乎达到顶点。「我的心愿是为了越前、近江以及尾张的和平,与其共同维护正义……。我一度以为,他因赞同吾之志向,就此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才将亲妹妹嫁到我浅井家啊。」
坐榻上,浅井长政之妻阿市默默无语地跪坐着,耳边不断听入丈夫夹带愤怒与不解的说词,一张清丽如花般美好的脸上此刻布满忧愁。
一边倚靠在墙壁上,坐姿特为豪放的白发少年倒是一脸乏味,不怎麽专注地听,期间还打了几个呵欠。
啊~啊~什麽时候才结束啊,听得有点烦呐,想睡。少年一手托着下巴,眼珠子随着浅井长政来回转动,略烦闷地心想着。
然而浅井长政听不见少年的心声,他继续宣泄心中的不满:「我还坚信魔王已将自己的人心找回!正因如此,吾才不念其昔日之恶行,为了共同建造和谐的时代,将织田信长称作兄长的啊……」
阿市半睁开眼睛,垂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可言说的苦痛,她微微启唇正要开口之际,边上的白发少年就揉了把眼睛,振起精神抢先一步出声:「嘛、嘛,发泄完就好了啊,不要迁怒到母亲大人,老爹。」
带点戏谑的笑声引起浅井长政注意,他循着声音望向壁边,只见自家儿子姿势不雅地坐在木质地上,慵懒地看着他。
「义,跟你说过了吧,不准叫老爹,你该敬我一声『父亲大人』。」浅井长政眉间一皱,开口训道,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心思稍微被带偏,关注点从『织田魔王』转到『儿子屡教不改』上。
「啊~母亲才需要恭敬,因为母亲是咱家美丽的花儿,谁都不能粗鲁对待。」浅井义伸出食指点在颊边,一副『我说得很有道理』的态度笑眯眯道:「父亲又不是娇滴滴的花,不需要那麽小心谨慎对待啦~而且喊老爹也更亲近啊。」
可是我只觉得你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浅井长政额角青筋浮出,自认为脾气一向很好,但每当碰上织田和自家儿子就收敛不住心中的气闷。
他这是被织田和儿子吃得死死了吧!
长长吐出一口气,浅井长政整顿下情绪,然後抬眼对着浅井义道:「时间都这麽晚了,义你先回房休息吧。」
「老爹……」浅井义皱了皱眉,表情不情愿。
「织田……还轮不到你费心,去睡吧,你一向习惯早起训练,明天要是晚起我可不会去叫你。」
浅井义对上浅井长政不容反驳的视线,嘴角一撇,心情瞬间不美妙了,但是自家老子都摆出一副『胆敢抗议就武力镇压』的样子,他就知道任自己再说什麽都不可能得到继续待下去的同意。
他老爹对儿子和旗下部将的态度还是有所差别的,虽然会严厉教导他,有时空闲陪他训练的时候也从不马虎,但是从来不让他太过接触肮脏的事,这就是身为一位父亲所表现出的对儿子的慈爱吧。
因此,针对织田、那个魔王的事情,老爹很少会在他面前谈起。
可是,老爹啊、我……浅井义内心暗叹,收起万千思绪,起身拍了拍衣服,出声告辞回房。
时机不对,他还不能向浅井长政表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目送浅井义出去的背影,浅井长政面上无甚表情,不知心里有什麽想法。
而一直静静地跪坐在榻上的阿市,抬眸盯着浅井长政笔直修长的背影,终於忍不住出声:「……实在是抱歉,长政大人。」
听到身後爱妻出声,浅井长政收回目光,转身看去。
阿市没有迎面对上他的眼睛,而是又微微阖眼,低垂着头,神色间夹带痛苦似是呢喃地说下去:「这全是阿市的错……」
「为何道歉?」看不惯总是一昧自责的妻子,浅井长政心下一阵无奈,语气稍微放柔地说:「不要哭哭啼啼的,也不要再归咎他人之错於自己,我已经向你讲过多次了。」
「对不起……」阿市更低垂着头。
「罢了,今晚就此歇息吧。」心中的愤怒宣泄出来後,又经过适才浅井义的捣乱、阿市现在这副消沉的模样,浅井长政已经不想再多说,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又该说什麽了吧。
微顿一下,阿市睁开眼睛,略略抬头轻声叫唤:「长政大人。」
「何事?」
阿市抿了抿唇,再次垂落目光,放在膝间上的手指纠缠显示此刻她内心的不平静,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把话说下去:「无论形势如何剧变,无论今後发生任何事情,都请您不要忤逆兄长,只要老老实实地听令,如此一来的话……」
「这点恕难从命。」浅井长政微眯起眼睛,立刻严厉地否决,他心底自有一番界线,谁都不能让他傲骨折下低头听令,尤其是违背了他心中正义的。「即便是兄长,倘若他再如此作恶下去的话,我实不能袖手旁……嗯?」
忽然察觉到一阵诡异的气流流动,浅井长政神色略惊,反应迅速地瞪向边上一角。
只见一道小龙卷风乍现,里头传出一道醇厚的男性嗓音略带笑意地说:「既然如此,那麽我就不用多说废话了。」
龙卷风眨眼间就消散,紧接着现出的是一名穿着忍者装束、褐发刺蝟头的男子。「深夜到访,打扰二位,失礼了。」话是这麽说,脸上却没有带出一点恭敬意味。
浅井长政戒备地瞪视,略伏低身子、右手搭在刀柄上,唰地刀光一现,他大声斥问:「汝是什麽人?」
「倘若你是明知吾乃浅井备前守长政,还胆敢如此妄为的话,便将你视为邪恶,即刻肃清!」
「嘘。」男子伸起食指轻轻抵在嘴唇上,轻挑的脸色终於低沉下来,严肃地盯着满脸警惕的浅井长政:「在下乃是武田军真田忍者队‧猿飞佐助是也。」
听着男子坦承报上的身份,浅井长政神色略怔。
猿飞佐助没有顾上浅井长政的反应,声线略压低继续说下去:「打搅你夫妻的二人世界万分抱歉……嗯,虽然、我很想这麽说,但因魔王之故,你二人如今也不甚亲睦啊。」
浅井长政将刀剑收回刀鞘里,直立起身,低下目光盯着猿飞佐助开口:「阁下是甲斐之虎派来的使者吗?」
「看起来阁下已经明白我的来意。」猿飞佐助嘴角略勾了勾,不用多说废话感觉真好。
「不论你说上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浅井长政板起脸孔,义正词严地拒绝。「我浅井家无意加入『织田包围网』!吾妻阿市正是织田信长之妹,换句话说,吾与那织田信长之间仍是郎舅关系,参加与否,即便我不做回应,你们也当知晓吧。」
「……织田包围网?」後边的阿市听到关键点,忍不住轻声复述呢喃。
「阿市夫人之事我等心中也非常了解,尽管如此……」
「多说无益!」浅井长政大喝打断猿飞佐助要说的话。「吾浅井长政说一不二。即刻离开此地,甲斐的忍者!」
「织田似有进攻朝仓的迹象。」猿飞佐助不为所动,换了个话题。
「什麽!」浅井长政不敢置信,阿市在身後别开视线,眼底闪过几分苦涩。「荒谬!织田与我等有约,绝不进攻朝仓……莫非兄长要毁约?」
「信长并无人性。」猿飞佐助淡淡的开口:「是人如其名的……」
「休得妄言!」浅井长政克制不住脾性,迅速拔刀直指猿飞佐助,强硬打断他接下去的话,俊脸因愤怒扭曲、发自喉咙里爆出斥喝:「区区一介侵入者,竟敢诋毁吾兄,不可原谅!我再说一遍,我浅井是绝不会参与阁下们的联合行动,请再次向信玄公传达吾意。」
猿飞佐助盯着一脸决意的浅井长政,明白接下来无论再说什麽刺激性的话,此人都不会转变心意,真是固执得令人无奈。
事已至此,他也不便再多留,低语一声:「了解。」便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
确定甲斐的忍者气息离去,浅井长政才放松身段,将刀入鞘。身後阿市担忧的抬眼,看着脸色隐匿在阴影处的浅井长政,她只能叹息一般地呢喃唤着丈夫的名字:「长政大人……」
***
次日,太阳於东方升起,金光铺洒在大地,照映出奥州伊达军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的姿态。
「Areyoureadyguys?」
「Yeah──!」
「目标是尾张。」伊达政宗坐在战马上,英姿焕发,眼底深处燃烧着战意,俊脸笑得张扬狂肆:「去拿下魔王的狗头!」
「Yeah!」士兵们战意也燃到极致,纷纷高举拳头吼叫着。
「OK,Iet\'sgetserious!」
伊达政宗一声令下,率先策马疾奔,伊达的士兵们高呼着也纷纷抓紧缰绳,驱马笔直而冲,跟随他们笔头的背影驰骋。
前田庆次也驾着马驹混入当头,看着伊达政宗驰骋中坚毅的背影,表情兴味盎然,胸口处正在发热,他期待着这场由伊达政宗领头的战役能够带给他料想不到的惊喜。
嗷──天空之下,巨大的禽影盘旋在伊达军上方,不疾不徐地跟随。
「疾焉,注意别跟丢了喔。」凌濑煦盘腿坐在大鵰上,手掌抚摸着底下柔软的细毛,轻声叮嘱。
「嗷。」
被唤作疾焉的大鵰,是凌濑煦在与风冥契约之前,第一个缔结的式神。疾焉身形似鵰、头颅似鹰,头顶上长出两根触毛,鹰眼犀利,瞳孔却是一左蓝、一右金的异色,令人盯着不免感觉诡谲。他鵰身深褐羽毛,腹部是一根杂质都没有的纯白,强劲发达的脚爪偏灰、甲尖带黑,股後的尾巴像燕子一样分岔。
稍早前,大家收拾军装准备集合出发的时候,负责备马的士兵发觉少了一匹战马,赶紧找到伊达政宗呈报上去,不过这并不是说真的没有马可骑了,而是在军队出发前一晚,战马的装备就该鞍上,否则当出发那天再鞍马的话会耽误到行军时间。
少了一匹战马,那必定会有一人无马可骑,伊达军的众位士兵不能没有战马,於是前田庆次就提议让凌濑煦跟他共骑,结果遭到拒绝了。
当时前田庆次一脸受伤地大叫出来:「诶!为什麽?小煦你别担心,我骑马技术很好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摔下马!」
「我当然相信庆次你啊。」凌濑煦有点伤脑筋地笑了笑,看着前田庆次被他拒绝而一脸失望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自己不是没有坐骑,便不想麻烦了。「不过,我自己就有坐骑了。」
「小煦的坐骑?」前田庆次疑惑地看着他。
凌濑煦不作声,从袖口里掏出一片刻着大鵰形状的木雕,往空旷地一站,将木雕摊平在掌心上,默念一串咒语,刹那间木雕迸发出光芒,然後脱离掌心,浮空中那团光芒越来越盛,接着原本由一个小圆变成大圆,又从大圆慢慢形成鸟禽的型态,一个眨眼间,光芒散去,一只活生生的大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是……」片仓小十郎仰着头,惊愕地瞪着落在空地的大鵰。
伊达政宗吹了声口哨,面色难掩惊讶,眼神中却也透出一抹兴味:「这可是Surprise啊。」
前田庆次目瞪口呆,伸出颤抖的手指来回指了指大鵰和凌濑煦,「小、小煦你也能召唤动物?!」
这是把凌濑煦误以为和那位阿松姊一样了吧。
凌濑煦摇了摇手,有些好笑前田庆次的反应,向他们三人解释道:「不是的,疾焉不是普通的动物,他是我的式神。」
「式神?」这次忍不住疑惑出声的是片仓小十郎。
「小煦,你到底是……」前田庆次望着凌濑煦,话语未尽。
凌濑煦把他们的困惑看进眼底,眼睛微眯,柔柔一笑,然後抬起右手轻轻抵在胸襟上,语气郑重地开口:「请容许我郑重介绍──吾名为凌濑煦,乃是一介游走於阴阳两界的阴阳师。」
「阴阳师……吗。」伊达政宗低哑着声线喃语。
察觉到伊达政宗带点紧迫意味的视线,凌濑煦抬眼对上,没有被那道视线所震慑,略歪了歪头,嘴角勾起,朝他露出一抹温良的笑意。
这抹抿笑反倒让伊达政宗略怔,随即哼笑出声,神色间带着欣赏之意将那一人一鵰的身影映入眼底,一槌定音:「OK!你就坐着你的鵰跟着我,可别跟丢了哦,煦。」
「是!」凌濑煦脸上笑意加深,语音有力地附答。
之後,当伊达军集结完毕就等着伊达政宗一声号令出发,凌濑煦便坐在疾焉巨大的鸟身上,在空中静待着。
现在,依照伊达军的行军速度来计算,不出几日就能抵达三河国界,在设乐原伊达军将迎面碰上由浅井长政率领的浅井军,拉开此战序幕。同一时刻,武田军和上杉军联合,一大部队也行军至设乐原,并与镇守长筱的德川军对上。
此战役在现世的历史是有明确记载的,是战国时期相当有名的大战之一『长筱之战』,只不过联军一方是织田军、德川军对上武田胜赖(历史上武田信玄四子)率领的武田军,长久的攻防战後,三军最後在三河设乐原决战,由织田德川联军取得胜利。经此一战後,甲斐武田因损失了大多身经百战的宿将,人才层面上受到极大的打击,从此势力衰退最终走向灭亡。
时间就在行军中流动着,彷佛一个眨眼间,太阳便西下,夕红的光辉全部没入黑幕後,宣告着夜色降临,月亮也尽情绽放着那团银色光晕。
在片仓小十郎的建议下,伊达政宗在附近找一块隐密的树林空地令军队紮营。
搭上帐篷、卸下军装,士兵们一天紧绷的精神终於得到舒缓,当然精神一放松就开始感到饥饿了,这不一个个的都能听到肚子打响的声音。
吃饭最大,因此士兵们不用笔头下令,就非常自觉地主动捡柴的捡柴、准备食材的准备,就要煮上一锅简单却又热腾腾好吃的食物,饱餐一顿啦!
「啊──好吃!」一名体型圆滚的士兵捧着大碗,大口吞下热腾腾的食物,肉嘟嘟的脸上布满陶醉与满足。
「就是、就是!没想到小煦大人的手艺这麽好,堪称人间美味!」坐在旁边戴着小墨镜的刺蝟头士兵附和。
「何止人间美味?是天上人间美味!」紥小马尾的士兵拿着汤勺一边翻搅铁锅里的食物,一边夸张的说。
「噗、哈哈──」
他这麽一说,周遭听到的人都不禁笑了开怀。
前田庆次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手中捧着陶碗,视线瞄到主位那边,就见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相谈着什麽,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伊达政宗的脸,不过看起来那两人聊的是愉悦的话题,因为伊达政宗此刻的神情既放松又带着笑意。
「不过──」顶着夸张飞机头的士兵四处张望,「怎麽不见小煦大人?刚才还在这边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呀。」
「嗯?对耶,小煦大人跑哪去了?」体型圆滚的士兵闻言停下进食的动作,跟着四处望了望。
「小煦进林子里采药。」前田庆次放下碗筷,手指指向後边的树林,出声开口,「我的梦吉也跟着一起去了。」本来小猴子梦吉只跟他亲近,就算是和动物能够沟通的阿松姊,也没办法让梦吉完全安心地待在她的肩上,可不知为何,初见小煦时,梦吉就主动爬上小煦的肩膀,很是亲昵。
梦吉这麽喜欢小煦,都让他有点嫉妒了。
「采药?什麽药?」体型圆滚的士兵困惑地歪头。
「能够立效治疗伤势的药啊。」前田庆次嘴角勾了勾,颇有些羡慕地向他们解释:「小煦在你们搭帐的期间,无事可做就跑去军粮处想着先帮你们处理些食材,然後就听到负责管药的士兵苦恼准备的药材好像都药效不太好,怕治不了较严重的伤,所以小煦就决定晚饭吃饱後就去帮你们采药回来。」
「小煦大人……」四位士兵一同感动地红了眼眶。
「可、可是,现在天色这麽暗,进去树林太危险了,而且这座树林有药草生长吗?」戴着小墨镜的刺蝟头士兵甩了甩头,把眼中泛起的雾气一同甩掉,然後想到什麽似的出声一问。
前田庆次先是看了眼後边的树林,脸上倒不怎麽显露出担心,笑着回答:「不用担心啦,小煦的身边还有他的式神,不会有危险。药草的问题,小煦曾经过这座树林,知道确实有那种药效很好的草药生长在这里。」
听到前田庆次这麽说,四位士兵才真正放心下来,他们可不希望那位善良的少年发生危险。
「不过、式神啊──」体型圆滚的士兵脸上浮现出憧憬的表情:「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亲眼看到传说中的阴阳师啊!」
「对了,孙兵卫很喜欢妖怪传闻之类的吧,小时候还大放厥词说要当阴阳师降妖伏魔啥的,然後跑去山林间修行,结果不到一天就哭着回家。」紮小马尾的士兵摩娑下巴,一边回想道。
彷佛被一支无形的箭狠狠刺中心脏般,被叫孙兵卫的体型圆滚的士兵摆出被刺伤的样子,然後恼羞成怒地吼道:「那麽久远的事情不要再说了!你是不会把它忘记吗!赶紧把这个黑历史给我从你那颗脆弱的渣渣脑子抹掉!」
「蛤,你说谁脑子渣渣啊?」紮小马尾的士兵额角浮出青筋,脸色沉下,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谁说话谁就是。」孙兵卫一脸没在怕,反而更挑衅了。
「喂喂──又吵起来了啊。」戴着小墨镜的刺蝟头士兵无语看着。
顶着飞机头的士兵倒无所谓,从铁锅里又捞一碗食料,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就让他们、吵呗,反正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结果没人管的孙兵卫和紮小马尾的士兵,真的动手打架了,动静大到连在主位上的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都注意过去。
有些人看他俩打起来还忙着加油打气呢,前田庆次就是其中一个,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戏就加戏。
「怎麽回事?」片仓小十郎出声询问较近的士兵。
那士兵本也一脸兴奋地看热闹,此时听到有人询问,转头一看是笔头和片仓大人,顿时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开口:「笔、笔头,片仓大人……这、这个……孙兵卫和文七不知怎麽吵起来,然、然後就……」
伊达政宗略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容:「干架啊~good。」
「政宗大人……」片仓小十郎无奈地看向自家主子。
这又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哪有热闹凑热闹顺便添上烟火的主。
「对了,小煦大人呢?怎麽没看见他?」片仓小十郎注意到围观的人群没有凌濑煦的身影,别处地方也没看到人。
「这个……」
「小煦他去帮你们采药啦。」注意到伊达主从也被吸引过来,前田庆次就脱离围观群,走近他们那里,替那位士兵回话。
「采药?」伊达政宗微微收敛笑意。
於是,前田庆次又解释一番凌濑煦决定进树林采药的事因。
「这太乱来了!」片仓小十郎一脸不赞同,「就算有式神在身边,也不能就此放心,身边就算有强大的守护也不一定安全。」
前田庆次搔了搔鼻子,心底觉得片仓小十郎的性格太较真啦,如果有孩子的话绝对是那种非常严厉又爱操心的父亲!
「我倒觉得不用担心……哦、看,这不就人好好回来了吗?」一边说着,眼角余光就瞥到从林子里走出的人影,立刻话锋一转,并下巴微抬示意伊达主从看过去。
从伊达主从二人的视角来看,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出树林,怀里抱着大堆药草,身上有些脏污,连白皙的脸上也蹭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乌黑。
「你是从哪里来的难民吗?」伊达政宗率先走上前,伸手帮忙拿起一些药草,语气带点调笑意味。「搞得这麽狼狈。」
「伊达大人。」凌濑煦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眨了下眼睛,笑着叫唤一声,随後视线转到一旁,也向朝他走来的二人唤道:「片仓大人、庆次。」
「吱吱。」跟着凌濑煦一起进树林的梦吉看到前田庆次,立刻从凌濑煦的肩膀上跳下,扑进前田庆次怀里,然後蹭蹭地爬上他宽厚的肩上。
「小煦你是到哪里采药了?把自己搞成这样……」前田庆次也帮忙拿些药草,上下打量有些狼狈样的少年。
凌濑煦苦哈哈地说:「呃、嗯,这种药草生长在比较刁钻的地方,所以……嘛,总之先把药草处理了吧。」
「小十郎。」伊达政宗叫唤一声。
「是。」接收到主子命令的片仓小十郎应答,接着转身去找负责药物和军粮整备的士兵。
凌濑煦目光不由地跟着片仓小十郎,当看到一众围观似乎非常热闹的圈子,嘴里溢出一声「咦」,忍不住开口问:「那边是怎麽回事?」
前田庆次咧嘴一笑,眨眼嘻哈道:「热闹、干架!」
「……?」凌濑煦听了不明所以,於是转头向伊达政宗投去困惑的眼光。
伊达政宗没打算回话,将手上的药草堆放到前田庆次那堆上面,顺便把凌濑煦抱着的那堆也堆放上去,然後手一伸拉起凌濑煦的手腕,带人去洗净脸上的脏污。
嗯?咦?采完药草回到营地的凌濑煦,一直处於蒙逼状态,手腕被拉着,就只能跟着伊达政宗走。
「啊、喂──独眼龙你这家伙!」後边抱着药草的前田庆次,是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这堆是凌濑煦采回来的珍贵的药草,他早就丢在一边抄刀追上去开打了。
啧,该说独眼龙独断霸道呢?我行我素?太不把人当回事?
总之,前田庆次再次深深觉得,伊达政宗就是个难搞不好对付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