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古墓大门伊呀两声打开了,刺耳又尖锐的声响不断回荡,在一片寂静的地下河谷中显得特别毛骨悚然。
妖王率先走了进去,一股封沉已久的霉味,随着活气的走动被带了起来,尘土潮湿的异味扑面而来,慕云嫣闻起来难受,举起手用衣袖摀住口鼻,古墓中异常诡异的氛围让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还是跟了进去。
戚闲裳打了个响指,一瞬间墓内灯火通明,所有的火把都应声点燃了,在火束的照映下,慕云嫣环顾四周,占地百顷的圆形大厅的壁上雕满了妖族的历史,每一任妖王称帝的故事,图像众多且复杂,雕工精细再加上细致的釉彩,辉煌的征战故事记录得栩栩如生,不愧是妖族历代君王下葬的地方。
慕云嫣屏息读着壁上的画像,晨曦和妖王已经走进前方回廊深处,晨曦的叫声远远传来:"梨朽姊姊,你愣在那儿了,不跟上会迷路的,那浮雕能蛊惑人心。"
慕云嫣回过神,迅速确认了古墓大致的格局,圆形大厅连接着四条回廊,空间布局简单明了,又快步往晨曦出声的方向走去,在眼前的是一座通往下层古墓延伸的大型回旋楼梯,戚闲裳在前头领着路,一层层地往下深入。
心里默数道第十一层时,慕云嫣已经随着回旋的台阶转得有些晕眩,戚闲裳跟晨曦终於不再往下,走进这层墓室,是全然不一样的格局设计,更为复杂了些,晨曦和戚闲裳在前面左弯右拐地走了好一会,这才驻足在一座狐妖的浮雕前。
那是一幅巨幅的长方形壁雕,雕着一个长相娇媚的女人,女人身上坐着一只九尾妖狐,妖狐却只有的八条尾巴,那八条尾巴像扇子般展开,彷佛舞动着,估计躺在里头的多半是只狐妖,慕云嫣看着突然一阵反胃,这幅壁雕的女人神情平静温婉,但不知道为什麽却让她不自觉头疼了起来。
戚闲裳抚了抚那女人的眉宇,似乎仍是有些不舍她的离去,後又把手掌贴上浮雕中央,石块的碎裂声响起,劈劈啪啪自戚闲裳的手掌中央蔓延开,直到整座壁画都均匀地碎裂,戚闲裳才移开了手,她抖抖袖口,让手臂微微露出来。
慕云嫣留意到妖王一瞬间压缩周围的空气集中在手掌,接着一气呵成往前一推送,空气团恰巧在裂缝中心点爆破,所有的碎石飞尘悉数往墓穴里砸去,半点都没有落在晨曦和自己身上,慕云嫣这才意识到妖王不止速度出奇,连力道和准头都如此精确,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以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功效。
三人踏入尘土飞扬的墓穴里,慕云嫣抬起五指又骤然握拳,所有弥漫的尘土在转瞬间扫空,这是一个五边形的墓穴,五面墙上都凿出了长条形的置物空间,里头摆着狐妖生前使用的物品,可却不见棺木。
慕云嫣心里正好奇,只见戚闲裳转动了墙上一颗看似装饰的雕像,一阵齿轮运作的喀喀声响起,地面上渐渐升起一口大理石棺材,随着它的缓缓升起墓穴里又落下一片粉尘。
慕云嫣走近一看,大理石的棺材正上方刻着墓主人的名讳,芷嫿。
"朽儿,让开。"
戚闲裳一瞬间移动至棺木旁,看来想要亲自开棺验屍。
妖王阔气将手往旁一挥,那沉重的大理石棺盖发出难听又尖锐的摩擦声,往旁边移开了,晨曦走上去将那沉甸甸的棺盖搬了下来,随意靠在一旁,慕云嫣心里惊叹,晨曦看似孩童,力气倒出奇的大。
戚闲裳双手扶在棺木侧边,低着头滑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表情。
慕云嫣站在一旁看见妖王的胸口起伏不已,却沉默不语,有些好奇地将身子向前倾去,想要看看棺木里边到底是什麽样子。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两步,却意外地发现棺木中根本空空如也,没有狐妖的遗体,也没有任何陪葬的珠宝首饰、甚至物品。
"怎麽可能,芷嫿的屍首去哪了。"戚闲裳眯起眼,语气像是问着自己。
"闲裳娘亲,芷嫿原本是葬在这里吗?"晨曦也在一旁专心瞧着,看见一口空棺,满头雾水。
"是,我亲手葬的她。"平稳的语调笃定,戚闲裳仍看着棺木里头自顾自沉思,心不在焉的答道。
"可棺木里是空的。"晨曦搔了搔头,棺材是空的,闲裳娘亲又盯着那口空棺不动声色的发着愣,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全是空的,这两个字,是原来就刻在这的吗?"慕云嫣漠然出声问道,她一眼就瞥见那两个不算太大的娟秀刻迹在棺材的角落里,显然不是棺墓主人的名字,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在她脑海中引起共鸣,让她渴望伸手去触碰,纤细的指节不自觉的靠近
"朽儿,别碰,小心有诈。"戚闲裳骤然开口,看来早就注意到那个神秘的名字出现在那里。
"谁是忏旭?"慕云嫣读出那个陌生的名字。
"神。"戚闲裳的嗓音如死灰槁木般,不带生气。
"神?"慕云嫣困惑,有些不可思议。
"不错,沿路走来,这古墓里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没有遗留任何蛛丝马迹,一切完好如初,除了忏旭自己,谁有天大的本事,能够这样不留痕迹地盗走芷嫿的遗体。"戚闲裳推算着,回想这一路上,古墓大门的封条完好无缺,方才进来时墓穴也依旧是封死的状态。
"我且一探过去这里发生的事,便能印证。"慕云嫣仍觉得这个答案太荒唐,她的双瞳渐渐转白,烟幕缭绕一般地雾白。
下葬仪队的画面一幕幕闪过眼前,妖王庄重悲伤的表情近在眼前,她看见戚闲裳亲自捧起裹着白布的遗体,将她安稳地放进大理石棺木中,接着是一片黑暗,那墓主人独自在黑暗里度过安宁的死寂,突然墓穴里又有了光,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形凭空出现在墓穴中,他随意抬起手,沉重的棺木便听话地升了起来,他的手向着棺墓里的屍体伸去,那死去的女人猛然大口吸气,伴随粗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咳嗽,摇摇晃晃地又坐了起来,身上依然裹着白布。
突然那个模糊的男人身影突然像察觉到了背後的视线,硬生生地回过头来,来得及看清那男人的面貌之前,慕云嫣的视线倏地变得只余一片亮白,她的双眼瞬间剧烈地疼痛起来,就像一道无形的炙热强光在灼烧瞳孔般,她什麽都看不到了,脑海中自己的眼睛好像正被那个男人活生生的挖出来一般,那片刺骨的痛觉,让她几乎承受不住,一下子便蹲在了地上
"啊。"晨曦和戚闲裳目睹慕云嫣的神情骤然便得扭曲,转眼便见她双手摀着眼睛,痛苦地大口喘息、呻吟。
"朽儿,撤下血族的天眼。"戚闲裳急促地催道,双手跟着按在她的双眼上,指尖微微发颤。
慕云嫣跌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她的背脊,她撤去白瞳後疼痛感逐渐退却,她摀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道:"有个男人,凭空出现,他唤醒了棺材里,棺材里的死人,我没看清他的脸,但他似乎,看得见我在窥探。"
话语刚落,整个墓室里传出频繁的炸裂声,如同戚闲裳炸开芷嫿墓穴外头的壁画一样,墓穴里头各个壁画的爆破声如连珠炮般传来,地面因着爆炸微乎其微地跟着震动起来,一连串爆破之後又抖落不少灰尘,接着是死寂般的沉静。
"不好,忏旭发现你的窥探了。"妖王似乎比晨曦和慕云嫣都先感受到,看似沉寂的氛围里,那一丝蓄势待发的异样。
慕云嫣勉强撑开眼,她的视力没受到什麽影响,但脑中那股刺痛仍在持续低鸣着:"你怎麽知道,他就是忏旭?"
"朽儿,只有神只才能察觉到神只的眼睛,血族的天眼,即是血神的眼睛"戚闲裳异常冷静,一个挥手,墓穴里碎成一片的石块,又重新封上洞口,将三人藏在芷嫿的墓室里。
慕云嫣疑惑的看着妖王方才的动作,不正是恰恰将三人都困死在这一小方墓室里头。
"我们没什麽时间了,看来忏旭想要送我一份大礼,梨朽你得专心听我说。"戚闲裳先望向了刚封死的碎石堆,又急急转过头来抓着慕云嫣的肩膀说到。
"我必须告诉你几件事,紫夜上的封印已经瓦解,我用梭时阵勉强再将封印的寿命拖延了几个月,时间一到,它还是会冲破封印,你得做好准备。"
"而你,我的朽儿,你是降邪唯一爱过的人,降邪本是没有温度的神,遇见你後,被这个世界赋予了情感,他甚至违背天意让你起死回生,因而受到众神的封印,堕为凡人。君北宇夜便是降邪的转世,但你要记得血皇不再是降邪,他将不惜用你的鲜血献祭、破除封印重新做神。"
"没有温度?"慕云嫣不解,喃喃重复着。
戚闲裳专注的望进慕云嫣眼底,严肃的表情没有里有几分激昂:"朽儿,神没有感情,祂们不能拥有情感,所以没有温度,这也就是为什麽,忏旭嫉妒降邪,他憎恨你曾经让降邪得到珍贵的情感,他永远也不能触碰的情感。"
"没有情感?"慕云嫣的呼吸急促起来,轻声重复着。
晨曦彷佛听见,墓室外有什麽东西拖行移动的声响,稀稀疏疏、细细碎碎的声音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回荡着,他转过身紧戒地聆听着外面的微小的声响
"记得忏旭这个名字,他是最危险的神。是他诅咒你们,生生世世,相恋而不得,直到降邪破除封印重新成为没有温度的神只。"戚闲裳叹了口气,拇指抚了抚慕云嫣的脸颊,要道破真相似乎也让她很为难。
"生生世世,相恋而不得。"慕云嫣挥开妖王扶着自己肩膀的手臂,往後退了几步,空洞得视线停在空棺哩,喃喃念着。
"是,你与血皇注定不会开花结果,没有人知道为了重新做回神,他会做出什麽事情。"戚闲裳彷佛下定了决心,一句话狠狠砸碎慕云嫣所有侥幸的想像。
"你说谎。"慕云嫣猛然抬起头,平静地望向妖王眼底,轻声说道却字字铿锵有力。
戚闲裳木然地摇摇头,走进慕云嫣身边,将她拉进怀里,一手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後背,妖王将面颊贴在她的头顶,无奈地耳语:"朽儿,我亦不愿你的命运如此多舛,但我永远不会骗你,不会背叛你。只要能让你活着,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慕云嫣不知道为什麽这个陌生的怀抱会让她如此感伤,如此鼻酸,她的眼眶微红,用几近压抑的低沉嗓音在妖王胸前细语道:"你说谎,我不信,住口。"
窄小的墓室外忽地有一声诡谲的妖怪叫声传来,破碎、沙哑、哀怨又绝望,拖行的摩擦声又更接近了,伴随怪异生物的吞咽吐息回音,越发令人毛骨悚然,慕云嫣还愣愣地靠在妖王怀中,她心里也有些发毛,仔细地听着那片令人发麻的诡异。
戚闲裳不再辩白,她轻轻推开慕云嫣,亮出双掌上的又长又锋利的爪子,身後九条蓬松的狐尾高高竖起,尾端弯起倒刺向前,如同锐利的尖锥,满身的艳红妖气瞬间爆冲了出来,晨曦和慕云嫣抵挡不住近距离的压倒性磁场震波让,纷纷往後退了几步。
外头那些窸窣声霎那间又消停了,三人皆是屏息,半晌过後,蓦地,有什麽硬物重击被堵死的碎石洞口,轰然一声巨响,那些碎石块掉落一半,一阵灰蒙蒙的混乱中,仅一眼,慕云嫣瞥见腐烂的、露着白骨的妖屍,或是走、或是爬,纷纷涌进窄小的墓室。
他们诡谲地叫着、呻吟着,奋力移动裸露的森森白骨,没有眼球的眼眶中一片漆黑,充满对死亡及活物的怨怼,
妖王尾巴一扫,就在空气中划开一道时空门,金黄色的光芒透出门缝中,燃烧时空的隙缝中渗出细密刺耳的焦灼声响,九条大尾巴将慕云嫣及晨曦扫入时空门前,戚闲裳回过头来,对着慕云嫣讲到:"告诉君北宇夜,只要他交出馥晚,我也可以奉上他想要的,否则妖族与血族大战在即。","带上晨曦,替我照顾好他,记住别告诉任何人你是梨朽。"
慕云嫣狼狈地跌进时空门,心中复杂的情感交错难以言喻,妖王为了救她不惜独面险境,又或者自己的性命比她的更为宝贵吗。
慕云嫣一头撞进血皇的书房,她抬起头时,第一眼见到的是师父正在茶几旁泡茶,两手正在进行的动作都停在半空中,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徒儿从亮晃晃的时空门摔进来。
"嫣儿,你在幽凉整整两天了,师父也在这泡了两天茶,你家皇帝理完他的政又躺回这里,都不知道几回合了。"知梵语带揶揄,眼神却充满关切地看向慕云嫣,又指了指躺在一旁贵妃椅上假寐的君北宇夜。
慕云嫣不语,静静地转向眼帘仍然阖起的血皇,竟一时语塞,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