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是正在被说教的对象，湛路遥会更享受眼前的画面……舒妤倩义正严词的时候总散发一股知性的魅力，他几乎可以毫不考虑的被说服。不过，她现在是在教训他，他最好还是别分心想那些奇怪的事比较好。
眨眨眼回过神，舒妤倩还继续着：「……说真的，湛路遥你能不能别再整天只想着玩乐了？我快要受不了你了……」
恍神中听到「受不了」三个字，湛路遥的心重重一跳：「别，千万别！我没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你，你是我们马力影像的台柱啊！只要你肯留下，要我做什麽都答应！」
听着他万分认真的语气，舒妤倩发愣了。
关於自己在湛路遥心中的地位竟这麽高，她也是始料未及，忍不住好气又好笑。
倒是离职其实还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毕竟如果可以，她希望帮上他的忙。
当初她不就是被他找来「帮忙」的吗？
既然要帮他，她现在就得陪他面对工作室不得不裁人的窘境，且必须和他一起决定裁几人、裁掉谁。为了能有个合理结果，舒妤倩和湛路遥在义大利面店待了一个下午，久到工作室的人开始疑心他们卷款潜逃了，才终於决定好裁员名单。
「这麽做，真的能帮到工作室吧？」湛路遥难得感觉心里沉重，边揉着太阳穴，哑道：「她们的牺牲会值得吧？」
这话说的，像是在安慰舒妤倩，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舒妤倩想。要是他负责任一点，他们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她压下心底悄悄冒出的烦躁，随笔把名单写在记事本上。她的字迹落下两个名字，一个是胡敏晴，另一个是花花。可尽管白纸黑字摆在眼前，舒妤倩依旧没有真实感。
胡敏晴和花花都在她手下待了一年，虽然称不上万中选一的超强人才，至少一直以来都尊她、敬她，将她交办的工作滴水不漏的办好……更遑论相处一整年已经产生的那些革命情感了。
而她现在却不得不参与将她们资遣的决策。
「我……我知道你不想，我也不想。」湛路遥盯着她好一阵子才讷讷开口：「但就刚才讨论的结果看来，她们的取代性比其他人都高……对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舒妤倩愣了愣，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因为她的确对湛路遥主张裁掉取代性较高的职位。
胡敏晴身为制片经纪人，而花花身为美编，是目前看来最容易被取代的两个工作岗位；反之，企划或剪接都属於团队中较不能缺乏的「创作者」，裁掉他们的可能性相对低。
一个影视作品纵然不能没有前置和美术，但内容毕竟才是核心……好比一艘超重的船，必须决定先推谁入水一样，怎麽都不可能选掌舵的人。
舒妤倩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些理论她虽理智上明白，情感上却不明白。
湛路遥看舒妤倩脸色不好，默默添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神色，「要是你觉得这个决定不好，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舒妤倩抬眼看他，眼神差点化成利刃向他射去。
因为被迫作出违背自己意愿的抉择，处於低气压状态的舒妤倩对所有事物都很敏感，包含湛路遥的用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谁跟这个王八蛋是「我们」了？
「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麽办法？」她语气冷得像是刚把自己从冷冻库取出来。
於是湛路遥被冻得脑袋停止运转，「呃……」
一下午，都是舒妤倩领着他讨论解决方法，除了因为他有点喜欢听她分析事情外，也因为他不太了解工作室的营运情形。这会儿被舒妤倩反问，他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无辜得回望她。
这一无辜，舒妤倩的心又软了。
如果人身上有某条神经、切除後就能改善同情心太过泛滥的毛病，她肯定立刻动手术。
虽然总一副波澜不惊、没什麽事能动摇她的样子，但事实上她耳根软、心更软。即使再三告诫自己要改掉这坏毛病、也确实已经改了不少，偶尔还是会有卡到的时候，比如说现在。
她摀着脸避开湛路遥的视线，胡乱下了结论：「总之，先这麽定案吧。」
「你──确定吗？」湛路遥有些迟疑，怎麽舒妤倩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现在可是工作室的非常时期，他一点也不想得罪她。如果她跑了，马力影像就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