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出门在外靠朋友是不变的准则…大概吧。
孤独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她已深切地体会到,尤其是被「曾经」的朋友冷落,亦是如此。
右边的座位不再闹腾着,也不会再数度被打扰睡眠时刻。
分组时不会再有人拉扯,更不会强迫她硬要跟她说话。
在走廊上遇到只会觉得尴尬,甚至避开装作不认识。
一切都回归於零,她们曾经的友情如花瓣枯萎飘落、凋零,如流水般一去,不再复返。
尽管她後悔了无数次,在心里责备自己的自以为是,也无济於事。
因为若叶根本就不想听她解释,而自己更懦弱提不起勇气去跟她说明。
追根究底,是她自己太胆怯。
「喂。」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拍在她的桌上引起她的注意。
她缓慢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厌世的脸。
「…干嘛?」
「还干嘛?换位了!」
「…哦。」
梨华默默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再坐到分组的位置上。
背後正巧是若叶的组别,後头传来的嬉笑声更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若叶好像没有她也无所谓,好像她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样。
「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濑名泉加重叩桌子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梨华从自己的思绪回过神来,茫茫然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君原同学不舒服吗?」一声温和的嗓音传来,不仅有礼又温柔。
梨华认得声音的主人,是班上的同学同时也是学生会长,天祥院英智。
她摇头,「没事,谢谢关心。」
「不用管她,自作自受,刚好而已。」
梨华抬头瞪他。差点忘了这家伙有多麽容易挑起别人的怒火。
「瞪我干嘛?难道瞪我就能解决事情啊?」哼,自己惹出来的祸还不想办法解决,在实习时不断冒冒失失做错,还常常失神不知道去哪神游了,就像刚才,一脸蠢样!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话啊?」
「哈啊?」竟敢叫他闭嘴?
「停、停!」英智伸手插入不断冒火的战场把两人分开。
「身为同组组员怎麽可以自己人起内哄呢?」英智理直气和地纠正俩人,又不忘劝戒道:「泉,身为男士要多点体贴礼让女士,既然知道别人心情不好了就不该火上加油的。」
泉撇嘴低声含糊地算是答应了。虽然梨华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一定又会打回原型继续跟她唱反调。
「君原同学,心事先暂且放一边,该上课时就别再想了,心不在焉的也不好,好吗?」
柔和地规劝并不让人讨厌,反而像是扫过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烘得心暖暖,使得更让人愿意服从。
梨华使劲地点头表达意愿,看在某人眼里却觉得加倍不爽。
哼,爱装模作样的家伙,就只知道对着别人摇尾巴,从来对他只有一瞪二撇嘴三耍嘴皮,没有好脸色给他看过。
那时借她卫生纸是自找罪受,真是罪孽!
真想狠狠地捏她几把拎起来甩一甩再顺便臭骂她做人别太嚣张,以为给她几分颜色就自己开起染坊来了!
当然泉也就只是想想,还没有真的实际要这麽做。不过话倒是真心的,他真的觉得看不下去了,刚开始还挺怕他的,结果看看现在,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论先後来到,他总比她待在学园还要久吧。算算也是前辈,然而不仅不懂得尊老敬贤,还常常看到他就一副“今天怎麽那麽倒楣”的脸,还不忘嘴他几句。
越想越气愤,真是不发威当他是病猫是吧!
他就让她瞧瞧什麽是长幼有序,孔融都比她还会!
虽然心情依旧郁闷,但梨华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在英智交代下来的事情上。
同组的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天祥院英智、濑名泉还有一位今天请假没来的莲巳敬人外,而她们这组就只有她和眼前这位陪着她一起来图书室的同学是女生。
这位同学跟她一样是转校生,名字叫作千代宫真绫。
她有一头咖啡色的短发,腼腆的笑容淡淡地挂在嘴角使人觉得安心,声音柔柔和和得彷佛一阵暖风吹拂过,第一印象极好很难让人讨厌她。
说不上是美人,但却有股清淡雅散发在举手投足之间。
这时俩人捧着需要的书本找了个位置坐下後,千代宫真绫一边把滑落在眼前的鬓发挽到耳後一边继续翻着书页跟她说话。
「君原同学,你觉得这个怎麽样?」她把书本歪过来给她瞧瞧。
梨华探头过去看了会儿便不好意思地搔头承认。「抱歉,其实我对花不太懂。」
这次生物课的小组合作的题目是要一起种株花,而英智身为组长便分别派了两边作业,男生组负责体力活,而她们两个女生则是被要求寻找要种的花。
梨华虽然也满喜欢花,但是除了玫瑰花以外她根本一知半解,叫她种花还不如去帮忙体力活算了……
因此对於这些花花草草,梨华决定全权交给她处理打算不发表任何意见。
真绫也没有露出不开心的脸,只是朝她微笑。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梨华则是笑笑。毕竟弄些花花草草对她的兴趣实在不大……但有人要教她,乐何而不为呢?反正又不花钱,她倒无所谓了。
於是时间就在认识各式各样的花类中流逝。
梨华伸伸懒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某个身影。
那浓密的漆黑中长发疑似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不久前的样子。
那人原本背对着她们这边趴在桌上,在梨华的眼睛瞄向他後,像是背後有长眼睛般,忽然就转头看她,随即绽放出邪气的笑容。
「……」她无语,果然是那个外星人。
朔间零无视她冷到不行的眼神,伸出手朝她挥了挥要她过去。
她撇撇嘴,直接当作没看到地转向一旁的千代宫真绫。
「千代宫,我有事你能不能先走?」
真绫不疑有他地点点头,微笑着先行离开。
而梨华则是左右张望着看看有没有上次那帮人,确认目前是安全的後,偷偷摸摸地溜哒到朔间零的座位对面。
「干嘛?」她气音说话边瞪向他。
零好笑地学着她讲话方式也用气音回答:「吾才想问汝在干嘛。」只是叫她过来又不是要讲国家机密,搞得他们俩说话好像见不得人一样要压低声音才能沟通似的。
梨华翻翻白眼。「有事快讲。」有屁快放!她现在可是处在生死一瞬间战战兢兢,若是再被那群「姐妹淘」给逮个正着,不用说明天的太阳,她连晚上的月亮也别想看了。
「没事啊,吾只是感觉到汝炙热的眼神觉得芒刺在背而已。」说完还不忘丢出邪魅的笑容。
被说中後觉得丢脸,但梨华还是据以力争地反驳。
「谁看你啊,自恋!」
见她脸庞微微泛红明显表示在撒谎,但他没有戳破只是淡淡一笑。
「是吗?那还真奇怪啊。还以为那麽火热的眼神一定是汝呢。」
「……」这个自恋狂外星人!而且她哪有什麽炙热还是火热的眼神看他,明明就只是不小心瞄到一眼就被他说成她好像很迷恋他一样……
忍不住又在心底翻白眼。
零正手撑着下巴欣赏梨华不时皱眉又瘪嘴的样子并在心里偷偷笑。这时眼眸不经意瞥见她手上挂着的一串手链,链子本身是银制品,而上面则挂着不同样式的坠饰。
埋藏在深处的记忆突然闪过些许画面,一个和眼前的手还小上很多的手背,但是手腕上垂挂的手链是一模一样像是同一条,可他又没办法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最近常常发生这种事情,快要回想起什麽了,却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倍感困扰。
手捂着头摇晃,他觉得焦躁又不安,可是却又不知道怎麽办。
直觉告诉他,这些片片断断一定跟眼前的这个人有关。即使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见零一下低头一下又摇头,感觉好像很不舒适的样子,梨华便不自觉地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探头过去低声问:「怎麽了?」语气竟不自觉柔和起来,连她自己也吓到了。
零愣愣地看她,他不知道是额上细软的手掌还是对她突然主动的关心给吓到。不管是因为什麽,他确实心脏不禁漏跳一拍了。
任谁被傻愣愣地狠狠盯住都会被吓到,梨华也不例外。只是除了惊吓还有另外的特徵……
「脸红什麽呀,吾才被汝给弄得心跳加速的啊。」零忍俊不住,不禁笑了出来。
「唔……」默默地把手抽回来,撇头。
「怎麽啦?汝不是要帮吾看看吗?」撑颊灿笑。
「……」笑得那麽耀眼做什麽啊!不知道人的心脏其实很脆弱的,尤其是她的!唔…之前都没觉得他笑起来有那麽好看的啊……
她突然之间站起来,丢下「我要迟到先走了」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零似笑非笑地撑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後,便插裤站起也离开。
君原梨华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动力迈开双脚往团办奔跑,最後唰地拉开门。
里面的那人听到声音而转过头看她,却在互相对看的瞬间撇头。
梨华的内心禁不住地失落,但不管怎样她只能把握这次的机会了……
「笑叶,我…」
「啊没水了呢,我先出去一下。」说完不等她回应,擦身而过奔出门外。
梨华缓缓把刚刚原本要打招呼的手放下,内心一阵慌乱,失望的心情彷佛海水般排山倒海地袭卷而来,把心房弄得一团糟。
「…你身上怎麽又有他的味道了。」
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脖间,梨华微微一愣,才转过身退後了几步。
低低的道:「呃…朔间学弟?」
见她立刻缩退他也没什麽反应,只是打了个哈欠搔搔後脑梢。
「不要这样叫我,我年纪跟你一样。」说完自己走到沙发上懒洋洋地倒在上面。
被他这麽一说,梨华好奇地凑过来:「真的?」
「嗯。」
「为什麽?」
他一眼都不睁,「留级。」
「……」你做了什麽啊!
「听说是因为老师嫉妒我能睡觉。」
「……」就说因为都在学校睡觉才被留级,搞什麽名堂,还说得理所当然咧!无耻,我鄙视你!
当梨华正想走开时,赫然被他抓住衣角。
她低下头满脸疑问看着他。
「你…跟那家伙什麽关系?」
「???」今天不睡觉打什麽哑迷啊?
「…朔间零。」他撇嘴
君原梨华眨眨双眸呆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谁。
「哦,话说他是你的谁啊?」姓氏一样肯定多少有些关系的吧?
「…橡皮擦。」
「蛤?」
「…没事。」翻了个身埋进沙发里。
「……」这人今天是怎麽回事?平常就一副到处神游眼神迷蒙,眼睛估计从没对焦过吧。何况看起来就是一辈子睡不够才到处睡觉,不然听鸣上岚说这厮明明脑子好的狠!
结果今天特别爱多话,还老问她奇怪的问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厮刚刚是不是叫那外星人橡皮擦啊?
呃…不管他是他的谁,有人这麽叫别人的麽?还是想表达他是个随手可丢弃的物品?这…好像还是不怎麽好吧,何况说不定还有点亲戚关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经过两个礼拜的奔波於图书馆,终於选好了要种植的花。除此之外,梨华下定决心要好好跟笑叶说清楚,毕竟在她心中她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但在这之前,他们小组约好要先一起去买花盆。
星期日早上九点整,梨华准时站在公园正中央的巨大时钟下,一边滑着手机百般无聊地等其他人。
没想到她竟然会是第一个到的,还以为大家能准时到齐买一买就能早点回家,现在这种寒冬就该躲在被窝边剥橘子边发懒,不是很好吗?
又不是生小孩拖拖拉拉的真的很不优。
「…你真的很会嘀嘀咕咕的耶。」
身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君原梨华连回头都没有就知道是哪个讨债鬼。
「…你还真早咧。」
「我算准时好吗?看看其它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梨华白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说「还真了不起啊!」,语毕低下头继续盯着她的手机。
「喂。」濑名泉不爽地抓过她的手臂。
「干嘛?姐在忙去旁边。」
「把手机给我放下,我有话要说。」
「你说我在听。」
「……」这女人是怎麽回事?只是要她把手机收起来一会儿是会要她的命啊!那麽爱不释手做什麽!
「喂!手机是有比我好看是不是啊!」
「是。」毫无疑问,秒答。
「……」这女人真的是……!他此刻真的很想一手掐死她,顺便拿走她的手机摔在地上踩个烂!
看到泉还不放开她,梨华狠狠地边甩手边瞪他。
「干嘛啦放手!」
「你把手机收起来我再放!」
「不要你咬我啊!」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抓起她的手直接就狠咬食指。
「你……!」柔软的舌头轻舔过指腹,洁白的牙齿咬住的瞬间触电般身体僵直,脸颊则像炸弹一样爆棚。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後,泉立刻放开手尴尬地撇过头。
缩回手指头,梨华整个人都在发烫心脏乱七八糟地狂速奔腾。
这人脑子是不是破洞啊!女生的手指是可以随便乱咬的吗!舌头还碰到了……尤其最丢脸的是自己还心跳加速、乱脸红的!
「啊!君原同学、泉!你们真早!」天祥院英智和莲巳敬人从远处向他们打招呼,直到走到靠近他们时,才发觉这两人各自站在一边,气氛尴尬还很别扭。
「呃…两位?还好吗?」
「…千代宫还没来。」
身为班长的莲巳敬人拿出手机开始播打。
而英智则笑咪咪地开口:「你们两个为什麽像个小媳妇呢?做了亏心事?」
「……」
还很故意地惊叹道:「咦?君原同学发烧了吗?脸那麽红。」
「…英智,你今天真的很多话。」
「…天祥院同学,你的笑容很可怕。」
「夫唱妇随?」
双双一起瞪过来。
拍了手一声耸肩,一脸「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啊还押韵呢」。
立刻被压得一脸憋屈。互相看对方一眼,撇头。
「抱歉!我迟到了!」千代宫真绫边弯腰喘气边道歉,看起来就是一下电车就卯足全力奔驰过来。
「别急别急,反正时间够呢。」英智说完还拍拍真绫的肩膀,「何况还让我看到好东西呢。」
「……!」一道雷彷佛劈在两人身上,像触电般颤抖了下。
等到三人走向前面後,梨华抬起脚底狠狠地往泉的脚踩下去。
「…痛!」他哀了一声。这死女人到底欠她多少!搞什麽这麽暴力!不就咬了她一下,有什麽好生气的,他自己还觉得别扭,竟然脑子不清楚去咬她的手指,简直像个变态。他都开始为自己觉得悲哀了,要咬也该咬游君,那他绝对一辈子都不刷牙了,可惜的是这只是他的希望,期盼依然改变不了事实。
五个人在街上到处晃来晃去,尤其是真绫,看到店家是卖花的就急忙钻进,东挑西拣地瞧着瞧那,进进出出,还开始跟老板讨论起来。
英智随手拿起一朵玫瑰花细闻,露出笑容。
「突然怀念起弓弦泡得花茶呢。」
「弓弦?」梨华歪头
「伏见弓弦,二年级,我们网球社那小矮子的仆人。」泉放下手中的花回答道。「喂,你不是跟千代宫一起讨论的吗?不一起进去?」
「哦…我还是算了吧,进去扯後腿的。」梨华悲哀地自嘲。想到那两个礼拜自己只是跟着真绫东摸索些西看看,杂七杂八地学怎麽可能马上就了解,尤其是自己後来兴趣缺缺地胡乱来,恐怕她的脑袋记住得还没有千代宫真绫讲得一半多。
这时,真绫抱着一束花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人无语地盯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她,本人还没有半点自觉。於是梨华率先开口:
「呃…千代宫?你不是进去买种子吗?」怎麽一会儿功夫已经开花了?
真绫犹自笑得光荣满面,「这是老板送我的呢。」还抖抖怀中的花束凑近细闻,嘴角上扬的高度都快登天了,由此可知她有多高兴。
「…我进去买好了。」
说完,梨华便走进店铺里头。
琳琅满目的花束占满整间店铺,只留下小小的通道给人行走。换句话说就是要学螃蟹横着走,不然就等着撞翻一排的花然後欲哭无泪地掏荷包赔钱。
梨华小心翼翼地走着顺便睁大双眸紧盯着一朵朵花儿寻找自己要找的花。
「…喂,叫你找种子盯着花看干嘛?」泉深觉无语。她也很想抱一束出去是吧?
梨华像赶苍蝇般挥挥手,「出去出去!你这麽大一只没准会撞翻。」
「……」
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梨华便扭头一看。
「…干嘛?」用那种冷到不行的眼神看着她做什麽…怪恐怖的…。梨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算了!她不耐烦地转身。一转回去,头发不小心去扫到旁边的花办,结果太用力导致它弹跳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朵花弹性十足,接着碰到旁边的花,连环效应一路下去……
匡啷!最後一盆因为重心不稳跌落谷底。
「……」有没有这麽倒楣的啊!这样也能摔碎!
「呵。」身後传来不轻不重的笑声,充满了不屑与幸灾乐祸。
这是梨华这辈子最想宰掉他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