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境,永无天日的西区,零星稀月,一片荒凉贫瘠,夜沉的格外寂寥萧寒。
「原来,你找我们回来是不怀好意,你只想争加自己的筹码,吸收我们增加你所缺失的力量。」
那一双眼在黑暗绽出了惊心的光芒。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是吗?」
倒下的人莫名的露出了笑容。
「萨、赛、阿利、黥……咳!」
呕出了一口血,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拾着笑继续说着。
「小亚、阿猛、灰烬、阿默……」
被鲜血浸湿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愈来愈沙哑。
「……还有帝女‧艾妮露亚!」
聆听着愈来愈静的脚步声,他感到失望,还是听不见任何起伏的声息。
「尤利伽啊,你救了我们的人生,你教了我们一切,让我们在魔界有欲所妄为的权力。」
甚至是,绝望。
「於是就是背负再多罪恶,失去轮回的机会,即使发现,我们还是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骇人变的愈来愈平静。
「但为什麽,你不带我们走呢?尤利伽。」
脚步所踏出的频率近的开始让他感觉得到。
「我们是你所创的恶灵,但现今成了你想摆脱的污点吗?你想得到人类的一切,所以你不愿意回去过阿斯莫徳的人生,形同象徵阿斯莫徳的爪牙於是就成了你的污点了吗!是你把我们培养成这个样子,现在反过来视我们为污点吗!?」
愈来愈接近的距离。
「我们到底算什麽啊?你到底当我们是什麽,告诉我呀?这算什麽!」
以平缓的语气,诉说着愈来愈激烈的字眼。
「阿斯莫徳魔君,我为你所拥有的智慧与力量尊称你一声王。但王啊,我们不是你想丢弃就丢弃的。当你饲养我们时,我们奉你为主;当你抛弃我们时,为了不被遗弃,」
脚步声正如他的主人一样,不疾不缓,一步一步的走来。
只剩三步的距离。
「我们将会杀死你!」
一步!
「王啊,请为我们祷告,」
两步!
「下一个王,不会遗弃我们,」
三步!!!
停下的脚步声,人已伸出致命的手!
同时出现在後的,是一个高举着魔术棒,如同歌德娃娃一样漂亮的半身少女。
「否则我们的魔术师,又要来一场空前盛大,精彩刺激的表演了呢!」
就在那只手碰到之前,猎物赫然已被转走。
「时间糖果盒里的唐老鸭!」
张大嘴吞下了猎物的唐老鸭胀起了气,不一会儿就变了圆鼓鼓的胖鸭子。
伸出的手顿时停住。
「……歌德利亚?」
疯狂的魔术师登场!
碰的一声,唐老鸭猛然爆炸开来,一时烟雾弥漫,吞食了周围的生命。
及时回神的尤利伽拔起身,躲过了爆炸和毒烟。
将魔术棒抛着玩,像无重力般飞回去的歌德利亚露出了娃娃般精致的笑容。
她落在小丑的身上,任由小丑把她扛起翻转,让她坐在他的掌心。脸上画着诡异的烟熏妆,小丑的脸有着画出来的僵硬笑容。他举着魔术师,一手转着抛球,脚上却踏着高跟鞋,令人发笑的装扮,此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脸上的妆挤得更加骇人。
滑稽又阴暗的小丑。
魔术师身旁从不离了的小丑。
阴暗里的小丑‧猛烙德!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小丑发出了尖锐又诡异的笑声,在原地又跳又蹦。
「阿猛,我们来让小骨看看,我们为尤利伽所惊心准备,开起最不可思议的冒险!」
「你向来最喜欢歌德利亚大人的表演了,尤利伽,对吧!」
小丑裂着嘴,笑眯了眼,开心的叫着。
「但尤利伽啊,你为什麽会缺失这些力量呢?」
闻言,尤利伽眼底略闪,而後他一动,小丑就将抛球望地下一砸,顿时球自己滚动了起来,在它滚过去的地方出现了深不可见的深沟,并冒出热的足以将水沸腾的蒸气。
但尤利伽可不怕热,正确来讲就是把他煮了这假身也煮不熟、煮不烂。
他一闪身就来到他们面前,手一伸就要抓。
在微不足道的障碍前,尤利伽绝不拖泥带水。
但就算他直接明快,一样有变数。
疯狂的魔术师抛出棒子在戴着黑色蕾丝的另一手接住时挥了一下。
「孩童玩具里的地狱列车!」
呜呜声响,凭空出现的列车冒着滚滚浓烟,高速的往尤利伽身上撞过来。
太近的距离,让尤利伽只能先收手拔身避开,看了眼陷下去的两人,他哼了一声,对着车头踩上去,一使力,一脚就将高速火车的头给踹歪。
後厢撞前厢,随着变型的车头歪一边,整列车厢也跟着翻转了一车。
再看过去,那两双眼睛跟梦境重叠了,就像那在黑暗中闪烁着,那一双冰冷深沉的眼睛,代表了难以化解的……杀意!
尤利伽这略ㄧ停顿,那两人便已没了身影,只留下一个长达十尺深坑的大洞。
尤利伽看了几秒,转身就要走。而此时呜呜声又响,列车却是开过他身旁。
黑夜里照耀出的脸孔幽柔如梦,突然的云开月现,光在他脸上晕开,何止一场梦一个柔字,朦胧的化成让人分不清,亦或现实还幻觉。但尤利伽的眼却冷艳如刀的冷锋,那深而利的黑色像能剖开列车。
无数只灰白烟雾状的手破窗而出,一起抓向了尤利伽。尤利伽知道,那是人死後残留的怨念,打了散开变得更大一样抓过来,如果是他人没被活生生撕裂,被拖进了列车里必然也是一番地狱。
但不会发生在尤利伽身上,更不可能被拖进去。
尤利伽直接将抓过来的手都侵蚀,调动着体内的本源,加重了假身外围绕散着的散体。
於是无数只的手又收了回去,车厢内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车厢内出现了点点星光,一双双眼睛映在破碎的玻璃上,不甘怨恨的看着尤利伽,地狱列车还在开动着,在呜呜声中车头开进了虚无里,还未消失的车厢内又发出怨恨的凄叫,尤利伽淡淡的看着,却没有一只手敢再抓过来,最後也只能全部进入虚无。
「不去看看发生了什麽事吗?」
踏上这片寒夜、黑色的土,来人却有着一头如雪一般苍白的头发。
尤利伽淡淡的转过身,看着那人映着残月的银色眼睛。
澄亮的,毫无生气的银色眼睛。
淡色的唇弯起了一丝淡漠的笑意,而後继续说着。
「本体一受创就马上切断连系,直接进入休眠,而分身则继续回收的动作,所有的事情都不耽搁,真是好果断立决,你精神力的强大和控制的精准度都让人叹为观止。但分身不可能强过本体,本体受到的创伤也会有一部分的伤害分散的分身,在你的主意识停止与本体连系前,你应该察觉了。」
「任何力量都难以真正伤害到阴影,只会被反蚀,静灵君。」
因为阴影的本源,就是侵蚀,将所有接触到的,都消失。
「但你的本源已不足以侵蚀那麽庞大的力量。」
静灵君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在看他。
「『尤利伽』并不如『阿斯莫德』,你已经没有那时的力量,那足以肆意妄为的强大,就好像星光跟太阳差距。」
静灵君的眼像是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而後随着记忆的时间慢慢的回到尤利伽身上,他看着尤利伽,情绪的流露一点一滴的从他脸上退去,最後只剩无喜无怒的淡漠。
「而这是为什麽?」
「关你屁事。」
尤利伽的回应比较简单,他直接对静灵君竖起右手中指,微抬着脸,整个气势就是「你谁啊哪根葱啊问什麽啊」,接着很乾脆的转身就要走。
「他们身上都有你一部份的本体。」
静灵君一句话就成功让尤利伽留了下来。
「他们原本不是阴影,甚至不是恶灵。我也不想问你是从哪弄出这些人的,但尤利伽,你不觉得消息实在传得太快,范围又过广扩了吗?」
尤利伽眯起了眼睛。
「仅仅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你是阿斯莫德,你的事只要被一个人发现就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开来,这固然是规则在做怪,但规则的『途径』是谁?你没有阿斯莫德的力量,是谁这麽想要你的本体?是谁,跟这些恶灵接触?你确定你不去关心一下吗?」
说到最後一句,静灵君微微偏了头,神情莫辩,在对视中,淡色的唇弯起了冷漠的弧度。
「你要什麽?」
尤利伽不禁有些笑了出来,在勾动的唇角旁划过丝毫的冰冷。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都不会把对方划到自己的范围内。
「我要做一个交易,从很早之前我就是商人一般的本质,虽然我没有在商过,你也不会记得。」
静灵君银色的眼睛勾动着残月的光。
「我要开一个拍卖会,哪家价高,我就送往哪家去。」
这是从以前就很奇怪的一点。
这人偶尔会说着以前,说的彷佛真实发生过,却又总说着他不会记得。
但他的记忆并没有缺失。
除非……
尤利伽突然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後那双眼愈冷愈利,也就愈发得如同兽眼般漂亮。
而静灵君还在说着,像是毫无所觉。
「每一个人都会参与,他们都会是买家与物品。」
对於静灵君的口才,尤利伽基本上还挺佩服的,夸大的没有一点不实。
毕竟他说的「每一个人」可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些人,不曾在台面出现,也未曾留下痕迹,无声无息的那些人,甚至连有没有尤利伽都不是很确定。
这「每一个人」,根本是让人自己脑补补出来的,若没察觉到这点、不,就算察觉了,听到这样说的人都会很受吸引,就算事後根本不一样也不能说静灵君诈欺,因为他根本没指明谁,也没说会有「新人」出现。
这甚至不是陷阱,那太简陋太明显,因为对方就已经明明白白的讲了,还让你自己点头答应。
这种文字解读,尤利伽突然有些起兴的想,会有多少人上钩。
「那走吧。」
尤利伽的脸孔幽若梦,艳如清霜,带着一丝寒冷的柔和,当他看向静灵君时,让人彷佛一瞬间觉得,好像梦了一场幽梦。
那是他在这世界最早发生的事。
朦胧胧的梦境里,当巨大的羽翼收隆起,从夜的黑色里出来绝美的身影再次降临在他面前,他还觉得晚了。
一身黑衣的天使夹带着强烈而寂静的死气,六羽薄如蝉翼紧贴着身体,而後他缓缓回头,精致的眉峰下,黑眼黑的冷漠又深邃,如同黑夜浓缩的虚影。
「当初许下的时限已到,我已知道你的答案。一个字一个月,你,怎麽说?」
而後他轻轻的笑了一声。
连一个字都没有,仅仅是一声。
於是他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而後黑夜像活了过来,浓浓的黑色吞蚀了那美的冷、冷的傲的天使。
又是独自一人的男人笑着抬起了头,笑得疲倦而虚弱,却透着一股柔和。
那是偌吕的脸,看不见一丝悲伤,只是笑的倦笑的柔。
「答案……找到了啊!」
很久很久之前,在他刚来到时,这个黑天使便由黑暗中降临在他身旁,手持镰刀。
他始终记得那突然黑的像连黑夜都被黑色吞食的晚上。
他在刚来的几日就摸得很清楚了,这个世界并不欢迎异魂,而他来到不只破坏了平衡、触犯规则,他更是罪魂之身。
尽管刚来到时偶然认识的地基主在跟他相处过後,这个单纯而古道热肠的神只哇哇叫着他一定有冤屈,边想办法帮他躲开死亡天使的追捕,让正在套这个世界情况的偌吕被惭出满身汗,但他很清楚,沾染在他手上的,确实是罪大恶极。
於是悄悄的离开了那个聒噪地基主的避护,他对於到来的审判没有怨言。
他甚至不忏悔不道歉,这是他应得的,不应该乞求原谅。
「真是没创意,我还以为异界会不同……」
喔,还是有不同。那些有的没的的种族,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只是人们的想像,传说的故事。
感受着冰凉的触感,他看了看全黑的天使,头发黑眼睛黑衣服黑,连翅膀跟镰刀都黑,黑的没边,搭色搭得很失败。
然後他又看了看脖子上紧贴的锐利刀锋,忍着不摇头,标准死神装,真的很没创意。
「告诉我,人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区别?」
当下他愣住了,如果不是那张脸冰冷冷的过於严肃,他会笑出来。
架在他脖子上的镰刀莫名的收了回去,圆弧度细长的刀锋贴在黑天使背後,天使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当你知道答案时,我便会来收回你的时间。」
那时他还听不懂这个世界特有的怪异语法,整个就是一头雾水。
那时,他以为死亡就能赎罪。
然而时过至今,他却无比感念着死亡天使当日的慈悲。
尤利伽猛然被惊醒。
当他完全醒过来时,脑海却突然闪过陌生的,破碎的哭泣声。
『阿斯莫德……帮助我,我的孩子……』
像被压制的声音渐渐的支离破碎,而後再也听不清一个字,更失去了原来清冷的音色。
至此尤利伽完全醒了。
而除了这陌生的片断声音,他再也没想起什麽。
他整个心思被诡异的梦境占住。
甚至他分不出一丝的心神去思考这梦是谁传给他。
米罗修斯特,意为时间的收割者,西方高阶六翼的死亡天使,罪魂的审判者,然而他跟一般的死亡天使不同,这位慈悲的黑天使给予悔过的罪魂赎罪的机会,引导迷惘的罪魂回归心灵的宁静,因而在天界又被称为亚特兰斯,意为光明的指引。
但世人却对这位黑天使的评价极两端,一开始有人说在人改过自新後又要处行人太不人道,因而称他为黑色虚伪者。
但後来地府东冥主却对他的做法作了全新的诠释。
「本来就无我,又何必有我?菩提无树,众生无相,花开花落,缘起缘灭,皆本自然。正所谓一果一因,天理循环,他让罪魂洗清罪孽,指引狂暴的心灵回归安灵,放下一切负面的情绪和正面的情感,无喜无悲,乾净的来,也就乾净的走。
人之所以生死轮回,是因六尘世缘,因果循环,而如今六尘已净,因果全无,自当回去,脱离轮回。」
也就是回归虚无。可以说还存在,是与天地同化,也可以说不存在,因确实连灵魂都消散了。
而尤利伽个人比较偏向第一种。什麽六尘世缘,如果所有一切都要回归虚无,而且还是一了结就完,什麽後续烂摊子的都丢给别人,简直整个莫名其妙。
而如果说是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那一开始不杀了了事,等到众人都接纳了,要和气融融的过日子了,才跳出来要杀掉,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最好人人都有那种一推高的高人想法。
甚至两方冲突起来,最好是那个罪魂的心灵还可以安宁。这到底是要那罪魂活着干嘛?
为什麽要活着?
突然间不以为然的尤利伽猛然一个机灵。
「告诉我,人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区别?」
答案?对偌吕来讲,什麽是答案?
「时间是下午三点。」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尤利伽的思绪。
静灵君双手环胸靠在墙上。
这声音一瞬间让尤利伽终於想起了那被他忽略掉的陌生记忆。
尤利伽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第一次在静灵君面前显露出如此真实的情绪。
「你在我面前哭过。」
静灵君的神情顿时变得非常微妙,微妙的……真是让人难以形容。
「所以,我说了这麽多,你只有想起这个!?」
对方连声音都变得怪怪的。
「尤利伽,你到底是有多想看我哭?」
尤利伽顿时整个脸都黑了,而对方显然没有偌吕的经验丰富,所以在没有准备下,只来的及侧身躲开飞来的闹钟,却没有闪过间隔可能没一秒,更大号的花瓶。
看着湿透的半边身和地上碎玻璃,静灵君沉默了几秒,才引回话题。
「我不想接收你太久,很容易出事。」
这种说法让尤利伽皱起了眉头。
「什麽时候?」
「今天。」
「你知道现在快九点了吗?」
尤利伽整个眉毛都扬了起来,细长圆弧度的眼睛顿时间状如刀锋。
「所以你还有五个小时准备出场,比其他人多两个小时。」
静灵君悠悠的说着,彷佛早已准备好这天。
「太赶了。」
尤利伽觉得有点後悔,赶成这样子,他还真想知道谁会理他。
「赶才好,最好都赶在今天。」
静灵君斯文的笑了笑,随即打断了正要开口的尤利伽。
「尤利伽,永远都不要相信我的话,永远。」
静灵君对他抬了抬下巴,顺手收拾了地板,转身离开时又抛了句老掉牙的话。
「因为你是朋友,所以我才对你诚实。」
他眯起了眼,他看着在对方转过身的那一刻,薄衬衫口袋里的手机亮起了红色。
……视讯?还是摄影?
依照芭乐人的芭乐个性,只怕不是下午三点,不是多两个小时而是少两个小时,时间是正午十二点!
尤利伽乾脆再送对方消失的背影一手中指,然後又继续思考起米罗修斯特所谓的「答案」。
人生时有肉体,死後有灵魂,固然生死两个世界会不同,但确实一样都是存在於世上,在灵魂进入轮回之前,都是会哭会笑,会喜会怒。
就本质来讲,除了环境外在的改变,本质并没有不同。
那麽,什麽是答案?
而後,他感觉到了轻微的一痛,假身内的本体顿时萎缩起,整个意识随之涣散。
在尤利伽松懈一刻,静灵君以他捕捉不到的方式来到身边,对方的神情依旧悠闲,就像他背上的那根长针也是慢慢刺下去的。
那淡色的唇依然弯着冷漠的弧度,轻轻的动了几下,但尤利伽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能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
『能什麽时候醒来,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祷告吧,偶尔求一次神也不错,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