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买了ㄧ束鲜花，当然，是卡卡西付钱。
跟在水门的身後，他们越走越偏僻，最终来到了ㄧ个卡卡西也很熟悉的地方──慰灵碑。
虽然已经有点猜到了，但实际到了这里卡卡西才发现自己是心慌的──水门老师都知道了？他知道我害死带土、杀了琳，最後连水门老师、玖辛奈师母都救不了……水门老师……都知道了吧。
没注意到卡卡西的心理活动，水门的眼神快速地在慰灵碑上扫过，最终找到了熟悉的名字，缓缓地吐了口气，最终勾起了苦笑，「果然是这样吗？」
一回过头，就看到虽然被面罩挡着脸但眼神却写满了忐忑的卡卡西，那是个标准的想太多了的眼神。
「待在那干麻？」水门已经原地坐了下来，「来啊，坐下来……我们聊一聊。」拍了拍旁边的草地。
迈开步伐，卡卡西觉得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风轻轻吹，西下光辉照在石头上反射着淡淡地光阳，两人肩并肩坐在慰灵碑前，
「水门老师……您早就知道了吧？」
「恩，其实有猜到一点。」水门轻轻地说，「也许你自己没发现，但你总是用着怀念的眼神看着我，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波风水门已经死了。但，当我提到带土还有琳的时候，你的眼神也是这样。」水门顿了顿，「他们，我是说，琳也死了吧？」
之所以没问带土，那是因为他已经在慰灵杯上找到对方的名字。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们。」
「为什麽要道歉？」水门轻轻地笑了，「该道歉的是我吧？身为一名老师，却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了，我还真是差劲啊。」
卡卡西的语气有些激动，「不是！跟老师没关系！是我的错！」
「带土会死，是因为我不懂得爱惜同伴。」将下巴靠向了自己的膝盖，「琳会死，是因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的是千鸟穿过琳的身体的画面。
「是因为我太弱了……我就是ㄧ个不能遵守约定的废物，带土明明已经把琳交带给我了。」
「但是，你已经努力了，不是吗？」
水门伸出了手，将卡卡西的护额拉起，看着那道被护额遮起的伤疤，「这个，是那边的卡卡西没有的……可惜了你这双眼睛。」
卡卡西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地勾起苦笑，接着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水门在接触到血轮眼的瞬间眼神闪过了惊讶，但他没有惊呼出声，只是轻轻地说，「可以说给我听吗？」
於是，卡卡西开始讲述，一股脑地，完全没有隐藏，从神无昆桥，琳被绑架，而自己是多麽混蛋地以任务至上，带土又是如何一拳将自己打醒。
「带土是我心中的英雄。」
他想，如果那个时候，带土没死，他们会变成好朋友的……至少，他会试着学习相处，而不是像现在，回忆起过往，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争吵。
再之後，和琳一起出任务，明明已经答应了带土要保护琳，但最终却眼睁睁看着琳死在千鸟的手上。
九尾之夜，他跟其他年轻的忍者待在一起，最终，听到得是四代的死讯，看到得是老师的屍体，等到得是水门的葬礼。
「您跟师母在临死之前，把九尾封印在小鸣人的身体中……这也是为什麽鸣人会被村里的人排挤。」卡卡西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老师，对不起，我连鸣人都没办法保护……像我这样的废物……」
说到这里，卡卡西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老师不会怪他，因为波风水门就是个温柔的人，可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对不起，卡卡西。」
水门的手，轻轻地摸上了卡卡西的头发，如同记忆中一般，有些硬的发质，就像这个人的个性一样的掘。
「这些年来让你活得这麽辛苦。」
在战争的时代出生，又在战争的时代长大，卡卡西这一辈的小孩被迫提早面对世界上的黑暗，被迫面对这一系列的生离死别。
水门不会安慰对方，也不会说什麽──那都不是你的错──他相信这些空话这个世界的水门都已经说过了，而此刻他应该做得，就只有聆听，然後接纳对方的自责和悲伤，卡卡西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我没事的。」卡卡西轻轻地抬起头，淡淡地说，「老师，我没事的。」
再次重复，并不是要说服自己，也不是要说服别人，而是陈述事实──是的，他早就已经没事了。
朔茂的死，他失去了家人；带土的死，他失去了朋友；琳的死，他失去了夥伴；水门的死，他失去的是世界上最後的羁绊。
在16岁那年，九尾袭村的那夜，听到水门死讯的那秒，卡卡西的时间就彻底静止了。
但和父亲不同，卡卡西并没有选择自杀，他只是像自己的名字一般，当一个称职的稻草人，静静地看着这里，顺便在能力范围内守着这里──这片所有对他重要的人都热爱着的家园──虽然他的时间静止了，但时间的长河依旧在流。
日复一日地到带土的坟前上花，夜复一夜地梦着琳的死亡，年复一年地接着无比困难的任务，哪边危险他就往哪边跑，他等得是永远的解脱──时间的长河依旧在流。
去看望鸣人是他的例行公事，从只能躺着的鸣人到开时爬行的鸣人，再到学会走路的鸣人。
在团藏大人的勒令下，猿飞大人的默许下，鸣人是四代之子也是封印九尾的英雄成了机密，所有和水门有关系的人都不能接触鸣人，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小鸣人被其他忍者或大人欺负，然後在同一个晚上将那些人头套布袋，拖到小巷狠狠地揍回来──无论出完任务有多累，受的伤有多重，他都会这麽做。
卡卡西的坚持是有回报的，渐渐地不在有人欺负小鸣人，只剩下残忍的无视，以及杀人完全不动刀的言语暴力，那是他无法插手的部分──时间的长河依旧在流。
虽然水门死了，但三代需要他，所以他并没有退出暗部，直到某天他因为身体上的损伤而被三代勒令休息。那时的他，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除了任务和看望小鸣人，他的生活空虚到不行。
最终，他采用医生的建议来打发时间──出去逛逛。
木叶的街道已恢复往日的欣欣向荣。他被从远方狂奔而来的阿凯逮住，要求进行一场男子汉间的对决，觉得对决什麽得没意义，因此他拒绝，阿凯又邀请他去丸子店和同时期的同学一起聊天，他依旧拒绝了，原因还是那个，没意思。
──所以你到底觉得什麽事有意思的？
卡卡西发现，他居然说不上来，他只是静静地抬头眯着眼望向灿烂的光阳──时间的长河依旧在流。
等身体好了，他继续开始接任务，但不知为何，他的夥伴都说他变了，变得不在那麽冷血。
──卡卡西队长总是任务至上，为了任务甚至不在意自己杀得是男是女、是长是幼，只要是敌人，就全部杀掉……虽然为队友很放心，但偶尔看到队长那只杀红了眼的血轮眼，心里还是会觉得毛毛的……哈哈，我在说什麽？血轮眼本来就是红的……总之，队长休假回来後感觉变了很多。
──我还是以任务为重。
──可是刚刚那个小女孩您就没杀啊！
……
卡卡西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於是，他只能转过头，表示今晚自己守夜，抬起头看着那璀璨的星光──时间的长河依旧在流。
从暗部退下来，成为一名普通上忍，和暗部的任务不同，一般上忍的任务轻松得多，但也麻烦得多──那些上忍可不像他部下一样可以一个当两个用。
不再紧凑的生活，让他慢慢地改变了作息。
大部分的时间出任务，偶尔和暗部的後辈们喝个小酒，闲来无事的时候接受一下阿凯的挑战，当阿斯玛找吃饭时他也会答应。直到某一天，卡卡西赫然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作梦了。
淡忘是件简单的事情，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
但无论给予多少时间，那曾经存在的伤口都不会彻底消失，顶多结了疤，成为生命中不在鲜明的那一页。
静止的时间早已开始流逝，只不过，那片曾有过滔天巨浪的海洋，如今只有风平浪静。
「这样的生活你快乐吗？」水门轻轻地问。
「谈不上快不快乐。」
早在大家都离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快乐。
「但我很满足。」
不需天才的光芒，也不需要任何的称号，他只想要成为一位伫立於木叶的稻草人，静静地守护这片辽阔的大地，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水门正准备张口说些什麽，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一开始是一小块，接着慢慢地变大，直到一个拳头的大小，然後他从里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水门老师？水门老师？
卡卡西身体一震，尽管有稍许得改变他还是认得出那个语调，那个呼喊着水门老师的语调……是他啊……
「啊……是带土。」水门先是低声喃喃接着拔高了音量，「带土。」
「找到了！找到了！水门老师……我终於找到你了！水门老师我好担……」声音带上了哭音。
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是卡卡西无比熟悉的声音，「不要说废话了！讲重点，大笨蛋！」
「你骂谁笨蛋啊！你个臭卡卡！」
「带土叔叔，请别再说废话了……我跟卡卡西队长的查克拉没办法支撑这麽久。」
「哼！那代表你们两个太弱了，看我都没什麽影响……」
带土还想继续得瑟，但显然有人听不下去了。
「鸣人，踢他！」
「臭卡卡不要乱教，鸣人你如果敢……喔！混蛋卡卡、混蛋鸣人，等一下我要是不神威你们我名字倒过来写！」
「带土叔叔快把爸爸找回来啦……不然等一下我要跟琳老师告状的说！」
带土沉默了几秒，「水门老师？你听得见吗？」
「恩……听得很清楚。」水门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他绝不承认自己再偷笑。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注入查克拉，大概五分钟後会打开两边的空间，不敢保证连系的时间有多长，老师要抓紧时间进到扭曲的部分……机会只有一次，老师别错过了。」
「了解。」
「那我先切断连系做准备，老师回见。」
扭曲缓缓地消失了，水门回过头，看着卡卡西，只见那只藏青色的眼眸也再看着自己。
「如何？那个世界得带土和卡卡西。」水门微笑。
「怎麽说呢？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也许，他跟带土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就算世界不一样，卡卡西和带土还是常常在吵架。但是，能和带土吵架……好像也挺幸福的。
「对了，刚刚那个是鼬吧？」
「是啊，鼬跟那边的你可是全木叶最棒的搭当喔。」
「我能想像……跟鼬出任务真的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真好，那边的鼬没有叛变……真得很好。
「距离带土说得时间，还剩一分钟。」
分针往前一格，他们两个就会分开，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见面了。
「恩……」水门手放下巴苦脑状，「虽然在最後很想跟你讨论一下关於享受人生的问题，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说，最後如果能再来场师生间的拥抱……」
话语之所以顿住，那是因为卡卡西已经一个箭步向前抱住了他的老师，这是那边的卡卡西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
「老师……」卡卡西的声音带上了不舍。
水门湛蓝的眼眸因惊讶圆睁，又因那声「老师」而变得温柔。
「卡卡西，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变。」水门轻轻地将手环上了卡卡西的後背，「生为一名老师，我没能教你些什麽，甚至不能陪你走更长远的路。但我希望你要记得，永远不要停下脚步，当难过的时後就看看四周。」水门顿了顿，「失去的夥伴值得缅怀，存在的夥伴更需要珍惜。」
「但是，水门班已经没有了。」声音哽咽，他早已没有什麽存在的夥伴了。
「但是会有卡卡西班产生啊。」水门微笑，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卡卡西和三个小黑影一起出任务的样子了。
卡卡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地开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做个好老师。」
「如果是你，一定没问题的。」
空间再次缓缓地扭曲，显然是那个世界再次联系起两边的空间。
卡卡西看着那个扭曲，他好希望老师能永远留在这边陪他，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咬着牙，主动推开了紧抱着自己的老师。
「这次，好像真得要分开了。」
卡卡西笑弯了眼，隐去了藏在里面得泪水。
「恩。」
湛蓝的眼眸也看向了那个空间扭曲，虽然眼中也带着泪水，但水门没有哭，也是挂着笑容——他要用笑容和他最亲爱的学生告别。
「再见罗，卡卡西。」
向前跨一步，只要再一步波风水门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卡卡西握紧拳，才能克制自己上前一步拉住老师的慾望。
「再见了，水门老师……请代我像那边的琳和带土问好，然後要那边的卡卡西对夥伴好一点。」
「你放心，卡卡西对带土和琳向来很好……只不过会有一点……」水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小樱是怎麽说那个词的，好像是什麽娇的？算了，不重要。
水门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学生，勾起了最後的微笑，抬脚，向後一跨，嘴角微动，下一秒，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同时消失得，还有扭曲的空间。
水门再离开之前说了些什麽，但卡卡西只听到老师喊了自己的名字，并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而是……
「你到底有没有要认真的比试啊？我在火影岩上藏了半天，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来找……卡卡西你根本没专心！我不管！咱们再比一次！」
水门的「遗言」，就这麽被这个大嗓门喊着自己的名字的绿色西瓜盖过了。如果要问卡卡西什麽感觉，他会说──罕见的怒火中烧呢(配上微笑的表情)。
而阿凯显然还没有感受到卡卡西散发出来的杀气，还在嚷着：「再比一次，这次规则我定，来场青春的互殴！这次不准再放水，来场堂堂正正的热血比赛……怎、怎麽了？」终於感觉到不妙得苍兰猛兽向後退了一步。
卡卡西没有回话，只是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弯起了眼角，然後，就没有然後了……这是阿凯这一生绝对不愿意再回想起如地狱一般的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