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奈何春宵苦短。四更天,舒采薇伺候完甄帝漱洗、用膳,才回到自己住处补眠。没想到一觉醒来,帝都竟是要变天了!
「昨夜还好好的,怎麽今日孙相就染上伤寒⑦?」
汉代名医张仲景曾在其着作《伤寒杂病论》中描述其家族二百余口人,自建安元年以来不到十年,死去了三分之二,其中十分之七是死於伤寒。从中可见伤寒之症的凶险,足以毁掉一个大家族!
後宫与前朝素来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唇亡齿寒,若孙问月有个万一,身在後宫的宓夫人必定顿失依傍。
芙蕖满面愁容:「昨晚出席宫宴後,孙相回府时被野猫咬伤,半夜便出现畏寒、发热等症状。皇上已下旨封禁丞相府,不准任何人出入。现在帝京人心惶惶,怕伤寒大规模爆发。」
舒采薇心头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野猫?」
她开始全身发冷,额冒虚汗,这就是孙遥歌口中的「好戏」?如果真是孙遥歌所为,他究竟有多恨孙问月才狠下心肠置对方於死地,甚至不惜以整个孙家为陪葬?
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偏偏吴淑妃来访,舒采薇只好打起精神去应付这不速之客。
「淑妃娘娘金安。」
「舒美人请起。本宫是来恭贺舒美人的,只是没想到你今日才晋封为美人,孙相就出事了。」吴淑妃随手拨弄着头上的金步摇,意有所指:「大厦倾颓,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她拔下那支金步摇插在舒采薇发间,不待对方作任何反应便说:「良禽择木而栖,无谓为一棵朽木把自己逼上绝路。」
那金步摇钗首为鸟雀形,口衔珠滴,舒采薇只觉它重若千斤,彷佛能压断她的脖子,「这金步摇贵重,妾身怕无福消受,不敢收下。」
「有没有福气消受,很多时候并不由人愿。」吴淑妃说罢,扬长而去。
舒采薇拔下那支金步摇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转交到芙蕖手上,「替我去宓夫人那儿跑一趟。」又在她耳边嘱咐几句。
芙蕖点点头,领命去了。
求见宓夫人的时候,内殿还有另一名女子在,有沉鱼落雁之容,甚有殊色,芙蕖认得对方是征虏将军萧晨的妹妹萧暮,嫁给四品振威将军後被封为「恭人」⑧。
「这个时候,芙蕖你怎麽过来了?」
「回禀夫人,是舒美人差遣奴婢过来的。」芙蕖递上那支金步摇:「刚才吴淑妃赏了这支金步摇给美人以贺晋封之喜。美人着奴婢转交给夫人。」
「也难得她有这样的心思。本宫明白了,你退下吧。」打发了芙蕖,不意外迎上萧暮盛满疑惑的美眸。
萧暮不解道:「舒美人为什麽要把吴淑妃赏赐的东西给夫人?」
「高鸟相良木而栖。吴淑妃是暗示舒美人该『背暗投明』,偏偏舒美人这只高鸟只愿栖在我这棵大树的枝头上。」宓夫人把金步摇簪在头上,「吴淑妃在我之下忍气吞声多年,眼下我人单势孤,她岂会放弃这个对付我的大好机会?墙倒众人推,後宫里从来不乏跟红顶白的人。」
萧暮心知後宫各方势力将会重新洗牌,对宓夫人的处境更加忧虑:「夫人可要万事小心。」
「我会。」宓夫人复又问道:「你可与问月取得联系?」
萧暮摇头,一双明眸似蒙上水雾:「现在帝都谣言满天飞,丞相府却没有半点可靠的消息传出来,几番派人打听,亦是无果!」
宓夫人也觉得诧异:「纵使问月真的病重不能主事,但安氏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她决计不会坐以待毙的。」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沈吟道:「难道……」
「什麽?」
「没什麽,你先回去,我们姑且静观其变。」
送走了萧暮,宓夫人向伺候在侧的心腹侍女道:「去一趟洁华轩吧。」
扶住宓夫人的手臂出门,侍女抬头看了看天色,倒有些踌躇:「阴云蔽日,侍会怕是会下雨,要不夫人改日出门?」
宓夫人看着阳光一点一点隐没在云层之後,一丝浅笑在唇边绽现,像极一朵在深渊盛放的黑暗之花,妖艳至极,却带有尖锐的毒刺。
「无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洁华轩,却被那儿的宫人拦截下来,那宫人为难道:「孙常侍正在病中,不能见客。夫人请回吧,沾了病气可不好。」
宓夫人从容下辇,置若罔闻走了进去,洁华轩的宫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亦步亦趋跟住她一路走到孙遥歌的居室。
孙遥歌正抱住甘遂靠在躺椅上假寐,听见外间的动静便睁开眼睛,感到怀中的甘遂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摸摸猫儿的脑袋,瞥了来者一眼:「如今孙家这样的景况,姑母还有闲情逸致来看我啊?」
「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看来你三哥是把你惯宠得无法无天了!」
孙遥歌知道宓夫人就是上门来找茬的,倒也不想跟她起冲突,正欲放下甘遂向她行礼问安,讵料他两手一松,甘遂便扑向宓夫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甘遂在宓夫人手背上抓出几道殷红的血痕!
宓夫人怒道:「来人!给本宫乱棍打死这只畜牲!」
「谁敢!」孙遥歌抢上来抱住狂躁不安的甘遂,凌厉的目光环视四周众人,最後落在宓夫人身上,问了个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今天用了什麽薰衣?」
⑦伤寒:古人对热性病的通称。所以伤寒包括多种流行热性病,例如鼠疫,与现代「伤寒」的含义有所不同。
⑧恭人:外命妇称号。外命妇一般指因夫或子而得封号的妇女。本文外命妇品阶参照明朝,依次序为:一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或以下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