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高中搬出家里後，我时不时就会梦到爸爸。
并不是全然的悲伤事，反倒是快乐的回忆还比较多。
想到小时候，大概是刚升上国小的那阵子，那时候的爸爸每天都会骑车来接我回家。那时候的爸爸经营的事业刚步上轨道，还没有赚很多钱。那时候的爸爸很常笑。那时候的爸爸会用小钱买零食给我。那时候的爸爸……依然爱着已经当天使的妈妈。
小一跟高三的距离有多远？
身高差了45公分，体重差了25公斤，头发长度差了12公分，年龄差了10年，我的妈妈也差了一个人。
思绪拉回现实，我坐在爸爸的病床旁。他必须仰赖着呼吸器才得以维持生命，吊着点滴，他的头发因为做化疗都掉光了。他睡的很安稳。
看着爸爸平静的睡颜，好像轻轻的微笑着，笑容的感觉竟跟小时候有点似曾相识。
妈妈端了茶给我跟舒郁。
我可以这样看着爸爸很久，再久，舒郁都只是静静站在旁边，让我可以依赖他。
「很晚了，吃完晚饭就别走了吧。」妈妈亲切道。
我看了一眼舒郁，他表示随我意，他愿意陪我。
晚饭很简单，就是几样常见的家常菜。
以前爸爸还没取我阿姨当妻子的时候，他每个周末都会煮饭，最常煮的就是炖排骨。
而相隔多年的今日的饭桌上，居然也有炖排骨，不过当然不是爸爸做的。
「妈妈知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爸爸的炖排骨，所以就想说做做看给你嚐嚐，你试试味道怎麽样。」
「很好吃。」我夹了一小块，马上送进嘴里。好吃，是真的好吃，但仅仅於好吃，好吃到是无法打动人心的味道。如果跟爸爸的炖排骨比起来，妈妈做的还比较精致许多，猪肉还特别挑选过，酱汁也够入味。有什麽办法，谁叫她不是爸爸。
这顿饭，是我最痛苦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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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出来，你会比较舒服一点。」深夜，我紧紧依偎在舒郁的怀中，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舒郁反覆摸着我的头，让他的衣服变成我的面纸，毫不在意我的鼻涕与眼泪。
「我有预感，我爸真的快死了，这天终於来了。」我稍稍离开他的胸怀，带着哭腔，擦拭着我的眼泪。
「生老病死只是生命的过程。我相信没有谁会比你难过。」
「可、可是……」
「作为女儿，你不喜欢你的妈妈；作为侄女，你还是会担心你阿姨以後的未来。」舒郁一语道破，我愣了一会儿。
「她会是一辈子守寡呢……还是继续找寻下一段幸福？我要她选择後者，赶紧把妈妈这个位置让出来，使在天堂的母亲真正安宁。」我知道我很任性，人家“妈妈”是真的把我当亲生女儿在对待，待我很好，让我有吃有穿，是我自己立起一面高耸的墙，要是旁人知道了，还会觉得我这个当女儿的肯定超不孝顺。
这些我都知道，但如果换个立场想想，是不是自己也能把曾经叫过阿姨的人改叫作妈妈？
隔天一早，连早餐都不吃了。我跟舒郁只想赶快叫计程车回家。
在上车前，妈妈端庄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前。
「妈，再见。」这句话我是鼓起多多勇气与决心才让它讲起来比较自然顺口一点。
妈妈颔首，「等一下。」她突然叫住我们，我看了一眼舒郁，想要自己走过去。
「什麽事？」我问。
「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妈妈，当然不是指我这个继母，而是你的亲生母亲。」她的声音很轻，极力安慰我似的，「对不起，我不该一开始就强迫你接受这件事，更不该让你因为我的自私而叫我这个阿姨变妈妈。」她带着歉意，甚至愧疚，而我只是静静的聆听。
「现在讲这些都有些来不及了。」我垂下眼，语带一点讽刺，「我才该对不起你，这几年来没有做好一个女儿。」
她突然抱住我，我诧异的看了她。
「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妈妈与好阿姨，对不起。」
「我从不在意这些，」我有点别扭的推开她，「照顾好爸爸。」
我赶紧上了车，只要她一秒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都觉得不自在。
「没事的，你很好。」舒郁握了握我的手。
我稍微放放松的漾起微笑，「我有勇气，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