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默、語 — 1.

一辈子…从出生到现在,墨语黯一直活在各种阴影下。

父母眼中哥哥的替身、喜爱之人眼中的爱人替身、朋友眼中已逝歌手的替身。

而他自己也默默的扮演着所有人眼中喜爱之人的替身,只是装扮到最後…他连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了。

他反抗过、努力过、试着做过自己,最後换来的却是一声声……

“你哥哥不是这样的啊?你怎麽不学学你哥哥?”

“他不会这麽做,你也不行这麽做。”

“大神他可不是这样唱的啊?你怎唱成这样?要是大神还在……”

一声一声的不该、不是、不像,一点一点将他撕成碎片,让他成了再也拚不回来的碎屑,也把”墨语黯”紧紧缠绕一丝丝、慢慢的勒住,直到他无法喘息、窒息而死。

墨语黯沉默的坐在电脑前面,萤幕的画面不断在闪烁着,摄像头前的他脸色苍白、长期为了忍耐不开口反驳咬唇的习惯,让他原本就偏薄的唇上伤痕累累,现在也还有丝丝的血液从唇角溢出。

房内昏暗的灯光与电脑萤幕发出的蓝光,照着墨语黯消瘦清秀的脸蛋,竟形成了种异样的诡异美感,彷佛坐在电脑前的不是人,而只是一缕将灭未消的残破鬼魂。

萤幕里语音频道的公频刷刷刷的一直有人在打字,不断地催促他开口、歌唱,一小部分人则兴奋於他第一次开了视讯,毕竟他从来没有在网路上露过面、或者流出一张照片过。

只是…他们想听、想见的并不是”墨语黯”,而是更早就逝去的歌手”桐净”。

墨语黯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嘲笑,目光空洞的看着公频上不断刷出的文字、礼物、鲜花,刷刷不断翻涨的人数在频道名称旁让他的心更沉到了谷底。

“小桐净首次视讯演唱会”

每看一眼这个名称,墨语黯的呼吸声就越淡,他的肺似乎也已经厌倦了无意义的呼吸工作,与他的脑子齐齐叫嚣着想要结束这一切。

回想起他第一次在网路上唱歌的情景,当他唱完第一首歌时,好友邀请不断,灯灯灯的作响,许多人不断的涌进那个连他都不记得ID的小频道时,天真的他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声音、歌唱得到了认可,终於有人能听见他”墨语黯”。

可惜…呵呵呵,现实总是这麽残忍,当他看见公频上齐刷刷的”桐净!是桐净吗?”,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听到的依旧不是他,而是当时得病住院治疗的知名歌手桐净。

明明他的ID上写着的是”语黯”,却仍然没人看的见他,所有人都用小桐净在称呼他,直到桐净过世後,他常待的频道与官方要求他将ID改成小桐净,从此再也没有人记得他叫什麽、他是谁。

他们的爱、他们的热情给的不是他,就如同他的父母一生的爱都给了他的双胞哥哥。

他忌妒过、憎恨过,但又能如何?

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不是他。

连帮着他在网路上打理粉丝和小窝的粉馆,都不记得他的名子。

这次的演唱会标题,他曾跟粉馆要求过加上自己的名子,而粉馆的一句话浇熄了他所以的愤恨与挣扎。

“加上名子?可是你的ID不是一直都是小桐净吗?”

「呵呵……」回想到这里,墨语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我从来都不该奢望有人会记得我……」

公频上不断刷起的小桐净,更让他一步一步走上绝路。

「呵。」他勾了勾嘴角打开了麦克风,看着疯狂刷字的公频,也没放伴奏直接就轻声唱了起来。

得不到你真心的疼,我只是你心中神似的灵魂。

爱疯了你狂乱沉沦,放逐自己任凭回忆背负着伤痕

空气总是悬着疑问,是真是假如何区分?

思念在我心里狂奔,泪水陷入爱不爱的迷阵。

闪躲的眼神,不再等你承认,切割我的灵魂怎麽可能?

其实我是他的替身,怎能爱我爱的如此蛮横?

风乾的泪痕、延续着你的吻,只怕陷得越深却越冷,谁为我心疼?

<周慧-替身>

「其实我是他的替身,怎能爱我爱的如此蛮横?风乾的泪痕、延续着你的吻,只怕陷得越深却越冷,谁为我心疼?......谁为我心疼?」又再反覆唱了次最後一段歌词,墨语黯的眼神渐渐有些失焦,不理会粉馆不断提醒他没开伴奏以及预定演唱曲目的小窗,墨语黯从抽屉拿出了瓶漆黑玻璃瓶,打开後把里面的透明液体加入了放在一旁的水杯中。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也许是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墨语黯不由自主的又笑出声来。

「我的粉馆一直很尽责敲我,要我演唱预定好的十首歌曲…十首桐净最後一张专辑的歌曲。」墨语黯轻声笑了笑,看着频道内破万的激动人群,「但在开唱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像是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他问了个好像很傻的问题。

「有人知道我叫什麽吗?」

小桐净啊!小桐净!

公频上瞬间刷起了一整排的小桐净,等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等到想看的答案,一个一个小桐净的刷频让墨语黯的心越来越冷,那种日夜追逐他的窒息感渐渐又袭向他,令他不自觉加重了呼吸。

「其实……我叫语黯,但我想这不是你们想知道的。」墨语黯低低笑了笑,貌似无所谓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好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演唱会吧。」

他的答案并未引起太多听众的注意,大家期待的还是恍若桐净重生演唱的现场演唱会。

点开伴奏,墨语黯不再看公频的打字,把频道页面缩到最小後,按下了视讯软件的录影键,开始演唱早就唱到烂熟的曲子。

十首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接连着唱下来,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短短的六十分钟,却耗尽了墨语黯仅存的心力。

最後一曲结束时,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有心跳。

杯子里的水已经见底,虽然从视讯中冷淡平静的脸庞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越来越强烈的晕眩与窒息感,让墨语黯渐渐控制不了自己越发粗重的喘息声与颤抖的手指。

「预定的歌曲已经都唱完……最後我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墨语黯努力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频道,眼前的事物逐渐的模糊,他用手撑住头部,好让自己能够继续对着摄像头讲话。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唱歌,以後…不会也不能再唱了。」话刚一出频道内的观众全部都炸了开来,一片片惊讶慌乱的文字不断洗过公频,洗到公频整个当机,逼的频道管理员暂时先锁住公频的打字功能。

看着被净空的公频,墨语黯露出了抹带满嘲讽的冷笑,「其实一直到演唱结束前,我都还抱持着一点希望……咳!」

满腔的血腥味涌上鼻喉,墨语黯连忙用手遮住了鼻唇,硬是将血水再吞了下去,「……不过也无所谓了…咳咳……」

「我只希望……以後会有人记得我”墨语黯”…不是桐净、不是墨宇翔、不是任何其他人……」不断涌上的血水再也遮不住了,缓缓从指缝中流出,讲完最後一句,他果断的切断频道的视讯,却没有力气去关掉麦克风与录音键。

「咳咳咳…咳咳!」大量的鲜血溅满了电脑萤幕与桌面,墨语黯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声,透过麦克风传到频道中,许多人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情,频道的管理员紧急将墨语黯的号,拉到了另一间只有管理员能够进出的房间,并派其他几名工作人员善後。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口鼻中溢出,墨语黯无力的趴倒在桌上,剧毒快速的腐蚀掉他的知觉,很快的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视觉与触觉。

其实…死也没什麽好可怕的。

不像小说中说的,死前会看到很多生前的回忆,他只感觉的平静。

或许是他的人生没有什麽值得回忆的……?

这样也好,一切终於结束了。

毒药其实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痛苦,很快地就结束了他短暂又悲哀的生命。

「语黯、语黯你怎麽了!?」焦急的声音从耳机另一端传来,「语黯你回答我啊!语黯!」

但也是因为太快了,墨语黯至死都没有听到他最想再听一次的声音,就已经咽下最後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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