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夜起,谢沧行便察觉莫怀的情绪低落不少。他弄不清少年为何这般,而莫怀显然不愿多谈,两人只好过着一人书画一人跑腿的日子,只是谈话次数降减不少。眼瞧着庙会开办,谢沧行为了让少年开心些,迳自逮着人离开客栈,前去参与唐家集一年一度的盛会。路过的妙龄少女,或是有意揽客的风尘艳女,无不被二者吸引目光。样貌秀丽的少年,有着一身清雅淡然的好风骨,而身侧高大厚实的男子落拓不羁、侠客作派,导致前来搭讪示好的人逐渐增多。
「公子,不知您可曾许过婚嫁…」莫怀被一名容貌甜美的荳蔻少女给拦阻,对方满是羞涩倾慕,竟是不得答覆前不愿离去,让少年头疼的叹息。客气有礼的拒绝少女赠予的罗扇,莫怀神色平静淡漠的说:「在下一心求道,受不起姑娘好意了。」少女收紧握着罗扇的手,险些忍不住落下眼里的泪,秀丽少年深知不可安慰,以免对方有了燃余念想,故告罪转身离去。谢沧行打发掉前来搭讪的风俗女子,扭过头便看见这副景致,不禁开口笑道:「小怀儿可真受欢迎。」
莫怀静静望着有些自得笑意的自家师叔,不愿在这热闹里,使其失去欢乐兴致,便出声配合打趣:「师叔可是好行情,莫怀瞧那些女子,各个恨不得把您剥皮拆骨,好吞入肚腹…」「好啊你,竟敢说这些瞎闹之词来诽议我。」一把揽过少年,并伸出双手捏掐着对方脸颊,算是给了教训意图:「等回了蜀山,我定要告知青石师兄这事,好让他把你关在阵法内反省。」男人力劲不轻,莫怀自是被他捏疼了,眼眶不禁稍稍泛起雾气:「师叔…放…放开…」
「怎麽跟女孩一样不禁折腾?」嘴里虽是碎念,可谢沧行很快便松开双手,更在看见少年双颊上有了红印後,有些理亏的替他揉开痕迹。莫怀这下可真是体悟到,男人所言之情乃难以自制的道理。若非他拚命告诫自己,必须将那不能见光的情思藏匿於心深处,只怕这会儿,他早已忍不住表明心意。暗自叹了口气,少年挡下谢沧行的手,语气淡淡的道:「莫怀无碍,师叔放心吧!」「怎麽心情又差上了?」男人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少年,便要莫怀等他片刻,自己则跑远身影。
莫怀缓缓移动到附近一处人烟较少的柳树桥畔边,盯着满城绚烂灯火发愣,连谢沧行走到身旁亦无所察觉。肩膀被人轻拍一下,秀丽少年回过头,看着男人递来一壶佳酿道:「师叔说过要带你喝酒开开荤,趁此良机,小怀儿你嚐试嚐试。」「…师叔花了多少银子?」「不多不多,小怀儿别担心,钱没了再赚便是。」「师叔当真是厚脸皮。」满脸无奈地接过酒壶,莫怀慢吞吞的喝了几口,他不想让自己因醉酒而失去意识。
「这家伙真是沉…」後续自是不必多言,几大坛佳酿全入了谢沧行嘴里,莫怀仅是浅酌数杯罢了。辛苦劳碌的背扶自家师叔回到客栈厢房,少年把人扔上床禢,又唤了小二准备洗漱盆水,好替男人简单擦拭一番。待莫怀将自身清理过,逐坐於半掩窗格之下,面无表情的望着天间那弯明月发愣。谢沧行的鼾声自床铺处响响停停,秀丽少年似是想透什麽般,终是把视线转回自家师叔身上。恍若欣喜却又参杂悲意的站起身,莫怀静静步至男人眼前,落实了他最深的念想。
黎明之际,谢沧行睁开略带倦意的眼,却是惊觉厢房里仅剩自己一人。桌案上摆放着一杯施过术法的温茶,以及少年笔骨隽雅的书信,方知莫怀早於两个时辰前,独自一人启程归回蜀山,并将盘缠全给了他。男人拿着寥寥墨迹的素白宣纸,神色稀罕浮现几分苦恼怒意,可又夹杂些许轻松释然。他不再多想,反是拿着盘缠大吃大喝,日日醉酒昏睡於客栈中。直至银两全数耗尽,客栈老板便命人把正是酣睡当头的谢沧行,往附近的仙竹林扔弃。
反观只身回到蜀山的莫怀,重归师门的首要举止,便是直直跪於青石面前告罪:「弟子铸下大错,望师父严惩训斥。」正同着自家师兄兼好友手谈的玉书,被少年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吓呆着,可青石却是看个通透且喃喃叹息:「怀儿…你动了情…」「什麽!是谁?」玉书难掩错愕的轻喊出声,并起身抓住秀丽少年的双肘想将人扶起,但在瞧着浅蓝长袍一处处晕开的湿意,喉间顿时哑的无法道出任何话语,仅能松开手改摸莫怀的头。
「师弟,你先回去吧!」青石心里约莫有个底,逐先请玉书离开,留下师徒二人处於棋阁间谈话。虽是目不能视,可自家爱徒除去自己外,最喜亲近的便仅余那人。本是想着师门欢乐情深,倒不枉为日後一段佳话相传,岂知这一趟下山游历,却让莫怀明了最真切的情愫怀思。莫怀的性子他太过清楚,平时虽能将世间大观看破,事事均可游刃有余的处置,但一旦有所决定,肯会死心眼的执意孤行,且绝不生任何魔障。
且先不谈那人有何想法,往後又会怎般言行,自家徒弟能在察觉心思後,立即归回蜀山请罪,想必定是不悔。诸多复杂念头闪过脑海间,可青石却难以责怪莫怀,逐起身步至心怀愧意的少年身前:「动了情又如何,怀儿不信师父与你众师伯师叔们的能耐?」「师父…」「为师不怪你,但怀儿你听仔细了。这些情思念想,你得默默埋藏於内心深处,断不可提及丝毫半分。」「弟子明白。」「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且与为师谈谈历练事宜…」
简洁扼要的将前後事由交代仔细,青石便命莫怀闭关反省,自己则前往太武师兄所处璇殿,草谷玉书二者早已候着他前来。太武听完青石陈述,陷入好番沉吟後回应:「掌门那儿由我通知,往後便免了莫怀下山历练之事。」「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草谷叹了口气,实是难以言喻此刻内心复杂,又瞧着青石有些黯然的神色,逐开口劝慰:「师弟莫太过烦忧,只要莫怀不离蜀山,想必危急间亦有转机可行。那孩子最是不愿你伤怀,你别让他难受才是。」
「我记着凌音与铁笔二人,前几日奉命下山清除作乱妖魔。」长老们暂且将秀丽少年的事搁置一旁,转而讨论起品剑大会:「既然莫怀觉得此事有鬼,便让罡斩继续盯着,以免发生意外。」「怀儿和罡斩师弟於开封跟丢了姜承,想来要遇上得靠缘分。」青石缓缓摩娑着茶盏,反覆推敲那暗中操控之人有何目的:「姜承是否为魔族,仍需些时日观察方能确定。师弟最关注的,是那布局者为何人,其有何歹念,下一步又将如何。」玉书同意的颔首道:「这确实令人头疼…」
正是众长老们议论之际,门外传来凌波的禀告声:「草谷师伯,夏侯世家少主与其友人求见。」青石直接点破来者用意:「想来是想询问有关姜承一事。」草谷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去,太武同样示意众长老们且先静观其变。等回了丹房,夏侯瑾轩三人果真问起凌音铁笔二者去向,草谷则给了答覆:「他们前几日奉青石长老之命,前往陈州除妖,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这样啊…」夏侯瑾轩虽是急切,可又不好催促,便请求草谷协助查询此事。
「尔等前往蜀山山脚的仙竹林,内有名为『霖风』的仙草,其可治癒瑕姑娘的病症。」善心的凌波向自家师伯提起瑕饱受病魔之苦,恳请草谷替少女治疗,而在草谷施术缓解瑕的不适,後仔细询问各类细节,方判定她是魔煞入体。为了协助少女,草谷列出药引,并告知夏侯瑾轩三人如何拿取仙草:「你们记住,采这仙草需用诚信打动,故求药者须亲自前往。凌波,你陪同夏侯少主等人一道前去,好保护他们安危。」「弟子听命。」
一行人准备妥当的来到仙竹林,凌波正解说着此地乃集天地灵气,而霖风草位於仙竹林深处时,夏侯瑾轩突然开口:「你们可有听见奇怪声响?」「兴许是林中的仙灵异兽,诸位请提高警觉。」众人心怀戒备之情的朝声响处靠近,却是惊讶发出怪声之人,竟为呼呼大睡的谢沧行。暮菖兰上前把人喊醒,男人以为自己正做着梦,复而倒头准备入睡,气得女子拔剑威吓对方,谢沧行亦是被吓个心神清明,不再说些胡话。
「谢大哥,小怀没跟着你吗?」在众人了解彼此行踪与近况後,谢沧行决定帮助夏侯瑾轩四人摘取霖风草,凌波则提出内心疑惑。莫怀是平辈里最年幼的师弟,一干师兄姊们当然是偏宠较多,此刻不见少年踪影,凌波自是担忧不已。谢沧行听闻凌波问话,先是愣了一瞬,後平淡的回应:「莫怀於数日前启程回家,凌波妹子无需担心。」虽是觉得有些诡异,可男子无意多谈,凌波自是不再询问,暗道等回了师门,再去瞧瞧莫怀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