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一柱香。
对着小碑的方向拜了一拜，指尖探寻土丘的轮廓，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香插进土里。
自那家仆带着音缇小姐来到山上已过了三年，这几年来，我们三人都一直避祸於山上，看似安稳的日子却始终翳着一种压抑的忧郁。
善良的大夫偶尔会从山下替我们捎来消息，但那些消息从未提及司律少爷。没有人知道谢府的大少爷在祸事之下究竟是生是死？
心头郁闷，我收拾了下东西，回到屋内。
今天是大夫上山来的日子，准备午膳时也得准备他的份才行。
「娘！我们回来啦！」阿筝的声音在门前响起，「我和音缇今天在小河旁捉了很多鱼哦！」
「弦九姐姐！别听他乱说！明明大部分都是我抓到的！」
「哪是！我也有帮忙啊……」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地进到厨房，我只得充当和事佬。
「好、好，你们都做得很好，」我笑着拍了拍他们的头，「多亏有你们，我们的午餐才有着落。」
「哼！看在弦九姐姐的面子上，我就不和你吵啦！」音缇小姐哼了一声，「弦九姐姐，我来帮你做饭。」
「好，那就拜托你了。」我笑着点头，转而对阿筝说道，「阿筝，大夫应该在路上了，你帮我去接他好吗？」
「唉……我才刚回来欸！怎麽老是差我做事？都不知道谁才是你亲生的……」
少年嘴上嘟哝，倒也认份地踏出离去的足音，我不理自家儿子的埋怨，迳自和身旁的少女说起话来。
「音缇小姐，对不起，老是让你做些杂事。」我话音歉然，「以後我叫阿筝那野孩子别拉着你到处乱跑。」
「没关系。要是真那样做我会闲得发慌的！」少女连声阻止，「弦九姐姐，你可别看我这样，我性子其实挺野的，到处乱跑才正合我意……更何况，和阿筝也在一起也挺愉快的……」
少女把尾句说得小声含糊，但仍然没逃过我的耳朵。
「音缇小姐，你……喜欢阿筝？」
「嗄？什麽？」某人把厨具落在地上，「我、我才没喜欢他呢！」
「喔？真的？」我扬起声调，故意逗着她玩。
「真、真的啦！」音缇小姐的声音听来又急又羞，「反倒是弦九姐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哥哥啊？我觉得你和我哥哥挺配的。」
闻语，我手中的鱼一滑，差点没抓住。
「不要胡说！」我轻声喝斥，「我一个守寡的盲妇，怎麽能匹配得上尊贵的谢府大少爷？」
「尊贵甚麽？到头来还不是也落个死生不明的地步？」少女不以为然，「在命运之前，身分的差距根本不算甚麽。」
「音缇小姐……」
「跟你说件事，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少女开始切起菜来，刀子奏出规律的节奏，木鱼似地衬托她的话音，「我虽然生为谢府千金，但除去表面的礼教，我人後就是个野姑娘，我这性子就是给我哥哥惯出来的。至於原因，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音缇小姐顿了顿，然後才继续说道：「是我娘告诉我的，哥哥以前常去听一个他喜欢的姑娘弹琴，人家不认识他，他心底却把对方当成知音，每次回家都是心满意足的模样。可是某天，他却哭着回来，说是听了一首难过的曲子，是那姑娘自己谱的曲，在诉说自己宛若笼中鸟，任人摆布的心境。」
我沉默地听着，心情浮沉如海面大浪。
「他遂决定以後都让我这妹妹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得自由自在，见不得我委屈自己一点心意。婚事也是如此，他说管别人所谓的门当户对，我只要嫁给我爱的人就好。」少女轻叹一声，「後来哥哥没能与那姑娘成亲，他也没再动过娶妻生子的念头。弦九姐姐，你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是有点傻。」我努力不让她听出我声音里的颤动。
原来司律少爷才是第一个识得我琴音的人，若当年阿筝他爹没有出现，若当年是司律少爷先来到我身旁，此时的我又会是何种模样？
我没有答案。
缘分错弹一个音，琴曲便迥然相异，在命里低回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