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丝质的舞衣细抚过面颊的触感,是那麽的柔顺细滑,即便被她以袖遮面也不见半丝皱褶。那时的她已经很久没跳舞了,起锈的关节都遗忘了本能的脉动,一举手一投足间,再也无往日那般无拘,好似连她的身体都遗忘了那些扭腰俯身的节奏。
可是现在如同过气魁儡般的她,却拥有举世最为华美的舞衣,这莫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她想了数回,那手一摆一愣的就是跳不下去,旧时的衣裳明明是该蹭痛着前臂的,而那疼痛又该驱使着身体一倾,继而带动那前胸後背被粗麻刮红的疼,然当现在身着这轻若无物的羽衣,跳起这首毫无痛觉的舞蹈,为什麽呢?她怎麽都不习惯。
她告诉自己,无所谓的,就跳吧,好歹美丑都是为了自己,再不为那些贵客看官。
於是她便就着那舞衣开始跳起霓裳曲,初来一步一顿,那些丝绸轻柔地抚过她的身躯,让她打从心底痒了起来,不自在又不舒坦,可她红唇一抿,是的,不去想、不能停,她咬着牙苦撑,只是现在不像以前撑着那疼痛,而是为了洗去紧紧嗜咬她手足的繁锈,全心捱着那满身的不适应。
一日无功而返。
三日丧志而归。
第七日,她心头骚动的麻痒终将渐缓。
十六日,她开始能流畅地跳完一曲不停。
月余,彷佛鱼归静海,一曲舞罢,拍拍至点,步步生莲。
二次满月,她终於用身体记住了重生,体认到身着绸缎跳着舞的,是她,身披布衣手执芦草而舞的,也是她。
二月终,她想起了初来学舞那被刮疼之外的快乐,开始在繁华的步伐中舍去了虚魅的动作,琢磨起每此扬手的含意。
夏季至,从前妖媚的动作已变得随意,带着一种自适的气质,随风舞过,不沾染世俗的尘埃。
她摘下了最常见的那种白花,往天空抛去,在花落地前她转了三圈,第一圈妖媚难耐,彷佛最噬魂的魅魔上身,邪佞的挑动着每一根神经,第二圈却忽地收敛了所有媚态,可比乡村天真烂漫的孩子捧着食物,不带半点目的地开心着,最後一圈转的还是那麽质朴,可不明就里地多了那一丝怎麽也说不清的风情,不流於表面,却丝毫不见娇柔造作。
接着,他走了出来,带着那双闪着倾慕的黑色眼眸。
***
她的思绪绕过那些回放的片段,流着泪来到了被时间斑驳的现今。
皇宫後的花园已非旧时模样,盛放的花景也被烧得不知去向,改变来的如此悄然,在她毫无防备时狠狠惊醒了犹在梦中的她,令得她不知所措。
她无法忘怀世界崩坏那天,拿着火把的愤怒群众闯进了琉璃宫,燃灭了她的全部,只不过一夕,她的世界就变了样。
专属她的宫殿毁了,如同被风吹过的余烬、散得不留下半丝痕迹;独属她的庭院也没了,遗落的只有满地回不去的残花。
惟惟剩她孤处在这物换星移中,无处可去。
那个曾与她相守的人呢?那个持着荼蘼要她等他的人呢?
手中白花已落,芬芳不回。她将乾燥的花瓣锁进锦囊,日日挂在心口只求再次梦见他的笑颜。
然而白驹仓匆过隙,白色的花瓣未曾染红,她也未再见过她心中日夜思慕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