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先说说李坛的指头是怎麽少的好了。」我吸了一口已经退了冰的红茶,「还有,他这次怎麽没能跟你们一起跳将?」
「这个嘛……」周观禾苦恼地搔了搔头,「有点说来话长……」
他想了想,应该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我在一旁安静地喝我的红茶,等着他开口。我等到智力开始衰退,正打算要返老还童用吸管在红茶表面吹泡泡的时候,周观禾总算是开了金口。
「李坛他国中时混得比我还凶,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好像已经被帮派吸收,在帮忙贩毒。」
「贩、贩毒?」我差点把口中的红茶喷出来。
妈呀!这信息量好大,我一时接受不了啊!社会的黑暗面猝不及防袭向我,我来不及展开防护罩啊喂!
「不过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已经脱离黑道了。」周观禾忙着解释,「团长有说过,如果团员素行不良做违法勾当,就不能继续留在团里练八家将。」
听周观禾这麽说,我忆起阿公之前跟我说的那句「他们团长有在管」,看来阿公所言不假。
周观禾继续说着他兄弟的故事,他说,李坛虽与他同时进团,但过不久,他便因贩毒一事被警察抓去,後来进少年观护所待了几年,从观护所出来之後,他下定决心跟之前来往过的黑道份子划清界线。
以一根指头为代价,换来人生往後的自由。
他回到龙团长那里,继续跳八家将,练步伐、学动作……努力想弥补之前空白的岁月,缩短和其他团员的差距,但毕竟在观护所的空档太长,所以李坛想要追上其他团员的水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最近龙团长已经认可李坛的努力,承诺他下次的妈祖绕境就可以出军,李坛对此还满期待的。
周观禾还说,据他所知,让李坛想洗心革面的转捩点,是他在少年法庭上看见他妈妈哭得痛心疾首、不断责怪自己的模样。
终究是母亲的泪水换来浪子回头,使他决定重新做人。
我静静地听着,心情随着那人的话语而低落。
周观禾、李坛、舒祠雅、我……万千众生明明共生於同样的世界,却有着不同际遇而各受冷暖。
国小时代那条以成绩好坏、师长喜恶作为分野的线,在大人的世界里以各式条件因素绞缠加粗,现实地在社会上将区隔众人,某些人在线段一端被荣耀,某些人在线段另一端被轻视。
没有人是全然自愿地走在线段上,却有较幸运的标签化没那麽幸运的,使劲地将与自己差异较大的那方推向线段另一方。
思及此,我忽然觉得有点悲哀,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
「李坛为什麽要去贩毒啊?」我心情沉重地开口询问,「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吗?」
「不,那倒不是。」周观禾摇了摇头,「据李坛所说的,是因为要求他帮忙贩毒的人长得很美。」
「……啥?」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李坛,他是颜控。」周观禾一脸认真地看向我,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
那他对舒祠雅一见锺情这件事就挺合理的……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把我刚刚的感触还来!亏我刚刚还想替李坛掬一把同情泪欸!
我抽了抽鼻子,试图把眼角的泪水逼回去,周观禾注意到我的举动,有些慌张地问我:「咦?你、你在哭吗?我说了什麽让你难过了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你们也很不容易啊……」我牵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你们家将团里的每个人都这麽有故事吗?」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麽轰轰烈烈的经历啦!团里也有一路顺遂的乖乖牌啊!」周观禾伸了个懒腰,「就像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我们家将团里面也有各式各样的团员,跳将的又不全都是坏孩子。」
「真的!」我想起方才的中年女子,「要是能有多一些人这麽想就好了……」
「不过,如果说到故事的话,团长倒是有个满难过的故事,他之前难得喝醉的时候有跟我们提过。」周观禾摸着下巴思索道。
「真的吗?」我好奇地问他。
想起那张冷硬坚毅的脸,我有点难想像那样的人会怀有什麽伤心事。
「嗯,团长年轻的时候是混黑道的,後来因为帮道上的兄弟背黑锅而入狱,他在入狱前有个女朋友,那个女生为了他未婚怀孕。」周观禾垂下眼睑,叹了一口气,「不过等他出狱之後,却得知那个女生已经死掉了,他女儿倒是被女方家属照顾得好好的,但这麽多年来他也不敢跟他女儿相认,怕自己的身份影响到她的成长……」
我一面听着,心里一面隐隐起了波澜。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吧?我总觉得龙团长的故事似乎、似乎与我有关……
「欸。周观禾,你知不知道……」
「阿惠!」
问句未落,某个女人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稍远处的她呼喊着我的名字,拉着行李箱从车站出口处急急地朝我走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蹬着高跟鞋,颇富气势地站在我面前。
女人留着一头短发,脸上挂着一副眼镜,身穿名牌西装,脚踩订制的高跟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冰冷而精明干练的气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镜之下的目光微冷。
「阿惠,你怎麽会在这里?这个男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