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林與徐 — 林與徐20

林家主宅立於郊外别墅,他们抵达的时候,比预计的三十分钟还早一些时间。林停好车,久久不敢给车门解锁,做着最後的挣扎。

「现在还可以回去。不如我们逃走吧?」林如此提议。

「车都停进车库,你还想逃?」徐震惊地看着林,觉得这人说的话未免太异想天开,他伸手掐了掐林的脸颊,催促他下车,「走吧。别让长辈们久等了。」

林下车,暗自做了个深呼吸,他的爱人勇往直前,他可不能退缩。

林家佣人等候多时,林与徐进屋时,陈叔上前招待。走在前头,请主人与客人进屋,往餐厅走。

餐厅在二楼,他们爬着楼梯往上走。

徐边走边做足心理准备,他有种战斗意识,他感觉自己是来抗争的,而他抗争的对象是他的岳父岳母。偏偏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告诉长辈们,自己是来提亲,抢他们儿子的男人。

哈哈。

徐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想什麽?都笑了。」林着迷地看着徐,一点都不困难发现徐的笑容,轮到他伸手掐徐的脸蛋。

「嘘。」徐拨开林的手,眼神瞪去,不许他动手动脚。

陈叔率先走到二楼,停在阶梯口,只等着两位跟上他的脚步。他一回头,林的手已经离开徐的脸,两人像是什麽都没发生一样。

餐厅里头除了忙着布菜的佣人,林家长辈并不在场。

「老爷夫人就来,请稍待片刻。」陈叔解释,请两位先入座。

一桌菜肴,上头冒着热烟,林与徐守着规矩,没人敢动。即使林是这个家的少爷,他待在林家,如同客人一般,主人不在,不敢擅自妄为。

见状,徐很心疼他。

林的父母约莫是要给林下个马威,他们甚至不在乎外人是否在场,在陈叔表情已经示意过两位长辈後的两个小时,他们才姗姗来迟。

菜已凉,茶亦冰冷。

林母示意佣人再去把饭菜热好,佣人们又忙进忙出的热菜。

「伯父伯母,你们好。」

「你好,让你们久等了。怎麽不先吃呢?」林母嘴上客套,皮笑肉不笑,尽管她表面看来和蔼,眼神却带着冰冷。

徐暗自打个冷颤,胃疼了起来。

林父坐入主位,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对自己的儿子更是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

饭菜热好,林母招呼大家开动,盛饭盛汤有佣人在一旁服务,他们只需动筷吃饭即可。

纵使如此,徐依旧感受到这餐桌上的规矩。

林吃得极少,徐也是。

用餐接近尾声,林父总算开口,询问林的近况如何。

他们生疏的对谈,甚至不如陌生人的应酬交际。林回答自己的事业进展,他不夸大,反而往小的方向说。

林父不屑轻哼,「年轻人小打小闹玩玩可以,别耽误正事。」

林顺从应答,没有反驳。

林父口中的正事又是什麽,徐不得而知。

「说到正事,我也给你安排了一些。许家的三女儿许蒨,跟你一样刚回国,我跟他们家说好,大家一起吃顿饭,让你互相认识认识。」林母顺势开口,话语里的意思就是要给许家的三女儿跟林相个亲。

上午听宫六倾诉相亲惨剧,晚上轮到林被家里人安排相亲。徐嘴里的饭原本是食不知味,现下是吃出一口苦涩。

他很想拍案跟人叫板,但他凭什麽身分跟林的衣食父母作怪。

没有话语权,他只能满腹委屈吞饭。

林母对林说话的方式,只有命令,没有商量。林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由她说得算,她跟许家人早把时间地点订好了,差没通知林而已。

佣人们撤下饭菜,换上饭後甜点,一人一份龟苓膏。

徐俨然成了装饰,除了吃东西,他参与不了他们林家的话题。

他自顾不暇,心里是怒火中烧,他只能吃着龟苓膏消消火。不知道林家的厨师是不是早知道他们会上火,所以特地做了退火的龟苓膏。

徐将龟苓膏吃了,没有消火的感觉。

整顿饭,正如宫六所说是鸿门宴,徐感觉林母舞了把剑,将剑直指林。他很想护着,却没有身分。

晚餐结束,林向二老打声招呼,带着徐离开林家。

两人在车内异常沉默。

徐揉着肚子,刚才那顿饭吃得他消化不良,胃难受,心也不好受。

林不得不答应林母参加相亲,只是和许家人吃饭而已,并不能代表什麽。尽管林母相当看好那个许家的三女儿,整顿饭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女孩的好话,其他对林的关心徐一句都没听见。

他快搞不清楚到底谁是亲生,谁不是亲生,喔,不,林确实不是她亲生。

可怜的林,是林家的一颗棋子。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徐感伤。

「光是你陪着我,就是最大的保护。」林反驳他的话。徐大概不清楚,他心里有多感激徐。他知道在刚才那个环境之中,唯有徐是跟他在一起的。

回到家,林停好车,徐不肯下来。

「怎麽了?被吓傻啦?早叫你别跟去了。」林绕过车,开了徐的车门,蹲在徐的面前,帮他拆了安全带,轻声和他说话。

「他们一句关心你的话都没说。我们去三个小时,等了两个小时,那麽多的谈话,一句关心都没有。那根本不是家人。」徐对林说话。

林苦笑。

徐伸出双手,用力拥抱林,正好林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光是想林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难过得哭了。

好心疼这个男人。

「你现在有我了。」徐对林说。

「我现在有你了。」林附和他。听到这样的话,再刚强的心都会软化。

他爱着徐,迷恋他给自己的温暖,多好的一个人。

「你是我的。」徐宣告。

「我是你的。」林依旧配合。

徐接着说,「你去相亲,就算对方长得漂亮家世良好,你也不准心动,你那天最好打扮得难看一点。」

「好好,我打扮得跟乞丐如何?」林开玩笑地说,拍拍徐的背。他享受徐吃醋的反应。

「你会被你妈打死。」

「我妈不会打死我,她还要利用我做事,最多就为难我一阵子。」林对自己在林家有什麽作用,扮演怎样的脚色,他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

徐不像他这麽洒脱,他将头靠在林的肩膀上,边流眼泪边问,「林,要是他们要你结婚,我们该怎麽办?」

林沉默了。

林与徐心知肚明。

我们就完了。

徐认清现实,抱紧林不放手,无声痛哭。

这麽悲伤的真相够他流一整晚的眼泪了。

林无法反驳徐,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他不想骗徐,残忍的沉默。

这一天,他们在车库待了很久,林任由徐死命地紧紧拥抱,直到徐哭到晕眩过去,瘫软在他的身上。林扛着失去意识的徐回家,夜已深,电梯中只有他们俩人。

林面无表情盯着电梯显示上升,他感觉自己眼前有些模糊,刚才徐痛哭时,他极力忍着自己的眼泪。徐哭昏过去後,轮到他流眼泪。

眼前太模糊了,钥匙对不准锁孔,林抹一把脸,擦掉眼泪,开门。

他将徐放在卧室大床,帮他脱鞋,换上睡衣。

徐中途醒来一次,他抓住林的手,张口说话,但他不知道自己哭到喉咙都乾了,发不出声音。以为自己将话说了出来,却是无声言语。

林为了把他的话听清楚,躺在他的嘴边,凝听他说话。然而他什麽都没听见,自己也爬不起来,就这样闭上眼睛,陷入睡眠。

林在林家耗费的精神与承受的压力,比他连续加班一个礼拜还要累。林近乎昏迷般地睡着了。在他与徐所在的家,躺在徐的身旁,是他唯一能放松的场所。

林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黑暗中不断奔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跑,他只知道必须跑。他努力跑,摔了跤,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爬起来。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

突然梦境的画面有所改变,在他面前出现一道长长的走廊,周遭好几扇门。他一扇又一扇门打开,他以为他在寻找出口。他开了好几扇们,但每一扇门打开都是黑暗。

直到他打开一扇门,里头灯火通明,是他高中时期的教室,徐坐在位置靠窗的位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徐!徐!

林在梦中大喊,他大步走进教室,那些黑暗被他摆脱在背後。他上前,情绪高涨,用力拥抱徐,满心喜悦。

徐对他说话:我们该怎麽办?

徐贴着他的耳朵无助痛哭。

林在梦中反覆说话,不断安抚徐。他会想办法,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他不会让任何人拆散他们,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是在现实中他没做的事。

梦境中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他全力嘶喊,深怕徐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後头的黑暗袭来,要将他们两人覆盖。

不要……

在遇见徐之前,他并不觉得黑暗可怕。

如今徐在他怀抱之中,他不想让那片阴影垄罩他们,黑暗变得面目可憎。

他该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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