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去吃饭。像上次一样,他很快就选定餐厅,点好了菜,和侍者称兄道弟。
「这是台北最好的求婚餐厅。」
「有这种分类吗?」
「你不知道啊?真逊。下次带你去最好的分手餐厅。」
「你常去?」
「在那儿被甩过好几次,最後还要付帐。不过如果你是被甩掉的,老板会给你打八折。」
「你真会盖。」
「哪有?」
他的表情,好像狡辩的小朋友。
「这是求婚餐厅,来,我们入境随俗……」徐凯整理仪容,故做严肃地说:「静惠,我们认识五年了,这麽相配,你愿意嫁给我吗?」
「没有戒指,哪算求婚?」静惠玩得越来越顺了。
徐凯四处摸自己的口袋,没有替代品。他用力扯下西装外套上的钮扣,「静惠,你愿意一辈子扣住我吗?」
她笑得低下头,徐凯抓过她的手,把扣子放在她手中,然後用两手把她的手包起来。
「现在,你也要回送我一个信物啊!」
「我没有扣子。」
「给我内衣也可以。」
吃完後走出餐厅,静惠穿上大衣,徐凯替她拉好衣领。
「今天很开心。」静惠说。
「周末再出来?」
「我请你看电影,」静惠指着面前开过的一辆公车上的广告,「那部片星期六演,我好想看。」
「《爱情的尽头》?」徐凯皱眉头,「你喜欢看这麽沮丧的电影?」
「我喜欢男主角,他是《英伦情人》的男主角。你喜不喜欢《英伦情人》?」
徐凯摇摇头,「那种电影细腻地令我紧张。我喜欢那部……」另一部公车开过,载着《哈拉猛男秀》的广告。
徐凯叫计程车送她到家门口,她下车,站在原地看计程车开走。徐凯回过头,隔着後车窗向她挥手。
她走上四楼,靠在家门外,心还在一直往上爬……
洗完澡後,她站在床前叠刚洗过的衣服,电话响。
「你在干嘛?」
「叠衣服。」
「让我猜猜……嗯……你的床前有一个柜子,桦木的,土黄色,四个,不,五个抽屉。第一层摆内衣,第二层摆内裤,第三层摆袜子,第四层是小饰品和化妆品,第五层,第五层呢……」
「你再掰嘛……」
「第五层呢……」
「你永远猜不到。」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请我去参观对不对?」
「又让你猜到我的心意啦……」
垃圾话像火种,他们总能燃起更多的话题。他问下午跷班会不会怎样。
「没什麽,只是几百万美金的损失而已。」
「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都是被你带坏的。我发誓,我在公司不是这样的。我这一辈子都没这样过。」
「大器晚成,很好很好。」
他说她的手机在他的篮子里,「你这种谨慎小心的人,怎麽会忘了手机?」
「有人食物中毒,我是为了打电话给119!」
「那也应该记得拿回来啊!」
「其实我是很糊涂的。」
「怎麽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有一次我去新加坡受训,回来时在新加坡机场的免税商店逛,我想都checkin了嘛,就悠哉悠哉地逛。看看这个包包,试试那个香水。我还记得,我在看ChristineDior一个叫『RememberMe』的香水,好喜欢,然後突然听到扩音器叫我的名字,催我登机。因为他们叫的是我机票上英文名字,起先我还没有会意过来。他们重复了两三次,我才发现他们在叫我,拔了腿就跑,香水也没买。上机後所有的人都抬头看我,糗死了。」
「真难想像。我一直觉得你像一架太空梭。」
「什麽意思?」
「你永远是非常理性,非常精准。任何是事都有万全的准备,事前经过多次的演习。起飞前要做上百项检查,一有不对,立刻停止倒数。但只要一发射,很少有不成功的。」
「大部分时候是这样,从小训练的吧,加上现在的工作性质……」
「我比较喜欢新加坡机场那个傻大姐。」
「我是傻大姐,那你呢?你应该是……」
「我应该是一只麻雀,飞不高,但想飞就飞了。」
他们一直聊到四点。她第一次晚上没有看美国行情。
第二天下午,静惠吃完饭回到公司,看到办公桌上一个购物袋。她打开,里面有一个方型纸盒、一杯果汁、一张卡片、一个塑胶袋,和她的手机。
她打开塑胶袋,里面竟然是一个齐格瓦拉式的黑色圆帽,上面还有一颗红星。她打开纸盒,是个蛋糕。拿出卡片,手工做的,正面是徐凯昨天描述的『就是juice』logo。卡片里写着:
「欢迎入党,从今天开始,一切为人民。
入党仪式是请你去吃午饭,你不在。只好请你喝下午茶。
果汁里面有10种原料,喝得出来吗?有点沉淀,因为是一早起来做的。
谢谢你做我吸收的第一个党员、第一个顾客。」
「想吃午饭,干嘛不先打电话?」静惠打电话问他。
「那是你们这些太空梭的想法。麻雀的做法是临时起意,跑到你公司,如果你在,表示有缘,不在,也无所谓。」
「那我们无缘罗。」
「唉,我们无缘。」
「你少故做潇洒。如果你真的是随兴,怎麽会一早起来榨果汁?」
徐凯不讲话,静惠吸一口果汁,享受扳倒他的快乐。
下班前徐凯都没再打电话来,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程玲来找她。
「周胜雄不在?」
「他到美国开会去了。」程玲逗她,「你最近很忙喔?周末不在,简讯都不回!」
「哪有简讯?你什麽时候发的,我都在啊!」
她们去吃饭,程玲讲周末和周胜雄爸妈吃饭,闷得发狂,他们简直是另一个星球的人,吃饭时会把餐巾绑在领子上。
静惠很熟练地附和,心里却想着徐凯。
「走,我带你去玩?」
静惠没有问「去玩」是指什麽,不过她直觉的反应是婉拒。
「不行,明天一早要开会。」
程玲很丧气,但还是开车送她回家。到门口,静惠下车。程玲打开乘客边的电动窗,「跟我去认识一些新朋友嘛,他们都很疯,很有趣的……」
静惠转过来,蹲低了身子,透过车窗说:「出去一切小心。」
「什麽?」
「出去一切小心。」
「你还是我的风纪股长……」
静惠笑,程玲摇头,快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