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琳则是转过头，对着不明所以的颜金玉歉声说道：「让金玉妹妹看笑话了。你用过午膳了吗？要是还没，就和咱们坐一桌吧。」说完便引着颜金玉同往。
坐在食桌上，看着上头一盘盘也是五颜六色的东西，再看薛荔和穆柯隔桌对坐，大眼瞪小眼、两人比速度般地往嘴里塞东西时，颜金玉也只能默默接过佟琳替她拿来的碗筷，随便挑了一块褐色的东西放进口中。
只是才入口，一股腥羶味就直呛喉头。她乾呕着吐了出来时，众人面面相觑，像是不明白颜金玉是怎麽了。
唯有佟琳细瞧了一眼，轻声问道：「是久病茹素，吃不了荤肉吗？」
闻言，颜金玉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肉」的味道，但怎麽那麽腥、那麽让人作恶？
慌忙就着青菜豆腐汤喝了两口，清淡的味道总算解了那股恶心劲後，颜金玉才喘了口气，道：「兴许是吧。近几个月来我已习惯这种清淡，确实受不了那些荤食。」
而她没真正说出口的，却是身为花妖的她根本无需饮食就能生活。
但凡人……就该这样用膳吧？
她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是大快朵颐、大口吃饭，还有人夸张地把盘子都端起来就口，整屋子就只有她一人举箸而不知搁往何处。
佟琳见状，动手挪了挪菜肴，把盛着白丝跟墨绿色叶菜的盘子推向颜金玉，「这是凉拌莱菔丝和炒甘薯叶，两样都是素菜，你试试吧。」
颜金玉点点头，各挟了一筷子搁进碗里。凉拌莱菔丝带点酸辣，虽然呛口，但味道清爽宜人；炒甘薯叶看似不起眼，但细细咀嚼中则能嚐出那带着微微的青草香气。两样都是清淡口味，配着米饭倒也能如常人一般进食。
感激地道了谢，颜金玉无可无不可地吃着，佯装着自己那应当是病西施的细嚼慢咽。
「金玉。」和穆柯斗了半天，薛荔才想起未完的问话，「这样说来，你应当还未分弟子房罗？那要不就和我与佟琳一间吧！」
「分弟子房这种大事，你连问都不问就擅自做主，是不是又想讨周师姊骂啊？」穆柯毫不留情地浇了一盆冷水。
「这你就不懂了！女弟子四人一房，而我们那间就我和佟琳两个人，金玉这会儿才来，你说她不住我们那儿是要住哪啊？」薛荔说完便转头看向佟琳，「我邀了金玉过来，你不介意吧？」
「自是不介意的。」佟琳笑笑，「但这等大事还是先和周师姊说一声为好，免得她又找罪让你受。」
「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去。见了她就烦！」薛荔翻了个白眼，一双筷子猛往碗里戳，彷佛里头躺着的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人。
「薛荔，你干嘛总和周师姊过不去？先不说她是高咱们一等的第九十七代弟子身分，以及是受了浮屠尊长指示的执管者，光她背後的靠山啊，说出来就吓死你了！」
「靠什麽山，也不过就是崇光天仙一脉中远得不能再远的人间遗亲罢了！」薛荔仍是满脸不屑，但话头倒是说得兴然，「人家崇光天仙是什麽地位，她们周家又是什麽地位？只不过是先祖曾经与崇光天仙有过露水姻缘，让晚辈能靠这点稀薄血脉跟天赋进得【极天宫】大门而已。要是想靠这点关系就自觉身分、地位与其他弟子不同，那还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薛荔说这话时并无遮掩，堂内虽是嘈杂，但此话一出还是引来了动静。
眼看最靠近门边的一桌上，一名同样着水红色衣衫的女子愤地拍桌而立时，颜金玉就猜到那应该就是薛荔口中的「周师姊」了。
佟琳见状，抚着额，头疼似地低声一叹，随即赶忙起身过去一趟。
颜金玉边觑着佟琳的去向，耳边也听着薛荔和穆柯的拌嘴。
「你啊！比我更需要管好你那张嘴！」穆柯语带指责。
看见佟琳又是行礼又是轻声细语的那般委屈，薛荔咬了咬下唇，小脸上浮起歉意，但同时还是相当不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我懂，可这屋檐又不是周妍曦她家的！」
「薛荔！」穆柯站起身，出手往薛荔脑门大力一拍，「祸从口出，这四个字需要我教你怎麽写麽？你是觉着佟琳被周师姊骂得不够，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
挨了打，薛荔就算想反驳也再没有那个胆，只能继续戳那碗饭泄愤。
倒是穆柯还有良心一点，惦记着旁边一声没出的颜金玉，特别压低了嗓音解释道：「金玉妹子，我们方才说的呢，就是正对着佟琳颐指气使的那个姑娘。她叫周妍曦，是第九十七代的『玄』弟子，也是掌管第九十八代弟子大小事的执管师姊，那背後靠山啥的破事，刚刚薛荔那张臭嘴也都讲得差不多，我就不多赘述了。」
「不过金玉妹子啊，你呢，听哥一声劝，少学薛荔这样跟人家周师姊对着干，人家管着咱们的吃穿用度、大小屁事，在这儿就跟再生父母没啥两样，惹了她，只会给自己添堵罢了。明白吗？」
「明白。」颜金玉点点头，却又皱起眉，「……不过你几时成我哥了呢？」
论辈分，她这修了一百多年的花妖，应该都能当穆柯的曾曾曾祖母了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才是占便宜占得踢到大石头了！」
相较脸色由明转黯的穆柯，一直闷头使性子的薛荔这会儿倒是笑得十分灿烂。
※※※
亏得佟琳帮了一把，配给颜金玉的弟子房，这才如薛荔所说的那样定了。
午膳过後，趁着一点空，薛荔便拉着颜金玉先回了起居室一趟。透过双脚弯弯绕绕地穿过木栈廊道，颜金玉才稍稍分清所处位置。
方才姜钰师姊是带着她落在最大的练武场上，而後便去了大殿右侧的食堂。从食堂出来，再往右侧深入，则是满满好几排的女弟子居所。每间楼阁的样式都一样，只有门侧右上方挂着牌子，自「甲子」、「乙丑」、「丙寅」……一路延伸。
瞧见颜金玉盯着这些牌子看，薛荔便说道：「男弟子和女弟子的居所格局都是一样的，你瞧见的这些则是按天干地支所配出来的六十干支。这会按照弟子入宫门的时间做排序，前十二间房自是早期弟子，我们第九十八代弟子现在大多居於後面第五排，也就是最末的房数了。」
一路走着薛荔也一边说，步伐速度和语速却都没有减慢：「我跟佟琳住的是『已未房』，里头还空着两床，进去後你再自个儿挑要哪张吧。」
「薛荔，你说这些弟子房会照入宫时间做排序，可【极天宫】弟子这样多，一百二十间房怎麽住得下呢？」
这些厢房最多只住得下四百八十人。可【极天宫】创派至今已有近百届的弟子，哪怕是扣去了会迁居到四大尊长院内的入室弟子，也不可能只有这个数吧？